“爸爸……小灰炭好想……好想睡覺……”

小灰炭輕輕側著的臉蛋一轉，看著葉塵，即使在紅霞的渲染下。依然能看到一絲蒼白臉色，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覺在頭上上凝聚起來，順著發間緩慢流落，干裂嘴唇顫抖著，從里面發出虛弱的聲音。

“不要……不要睡好嗎？求求你，再陪爸爸說說話好嗎？”

無法抑制的淚水，傾巢一樣從眼眶里滾出，葉塵將那瘦小冰涼的手心緊緊貼在自己臉上，一聲一聲哽咽著，好不容易抬起頭，對小灰炭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哀求笑容。

看在……看在爸爸的淚水上，能再陪爸爸聊一會，真的，只要一會就好了，神啊，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只要再給我們一點點的時間就好了！

“爸爸……又哭了……”

小灰炭呆呆的目光看過來，逐而變得溫柔，輕輕幫葉塵擦拭著淚水，艱難的點了點頭。

“小灰炭不睡覺……和爸爸說話……”

“好……好……”

鼻子一個勁的抽著，這種時候，葉塵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死的！說話呀！！想出什么話來說呀！！！

“爸爸……”

小灰炭似乎察覺到了葉塵此刻的自我憎惡感情般，先開了口。

“爸爸不想知道……為什么我會知道爸爸和媽媽……不是真的嗎？”

“……”

僅僅是這一句話，就將葉塵和紅蓮丟掉的三魂六魄重新吸了回來。

看著小灰炭，她用平靜的目光和兩人對視著，不再膽怯，或許長久以來，那些還未解開的疑惑，就要在這一刻盡數得到揭曉。

為什么……為什么小灰炭要背負著這種艱苦的生活而活下去，她這五年來的艱苦，別說一個孩子，一個普通人，哪怕就是擁有修真者的意志，也能徹底的壓垮。

而且，剛剛和她相遇、和她的目光對視的時候，葉塵從里面找不到任何活下的渴望，糟亂骯臟的劉海里面透露出來的，是死灰色的潰散目光。

還有，為什么總是時而露出悲哀的表情？為什么內心的負面感情不減反增？就算是一早發現了葉塵和紅蓮的身份這一點，也解釋不通，葉塵有那份自信，小灰炭和兩人在一起時露出的笑容，并不是偽裝出來的。

葉塵和紅蓮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看著小灰炭，雖然沒點頭，但是目光里的意思已經盡露無疑，雖然明知這很有可能是一段黑歷史，讓小灰炭說出來，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但沒辦法，葉塵和紅蓮，可是她的父母呀，怎么能不去操心！

“從第一眼見到爸爸媽媽，我就知道是假的。”

以十分平靜的聲音，小灰炭緩緩說道：“因為我知道……早就已經知道，爸爸媽媽已經死了。”

“但是根據我們……根據我們調查到的資料，小灰炭的……那兩個人，不是外出失蹤嗎？”

葉塵和紅蓮愕然。

“是的……那一天……原來的爸爸媽媽天還沒亮就外出……帶著我一起……”

“……”

這可是完全沒有的資料。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憶般，小灰炭的身體微微打起了抖。

“我……那天晚上……不小心聽到了他們，因為……因為我干不了活……還要吃喝……他們要將我賣掉……賣給一個礦場主……喜歡吃小孩……一個喜歡吃小孩的大惡人……”

強忍著內心的憐愛，震驚和憤怒，兩人繼續聽下去。

“早上……說一起去摘野菜……但是……但是知道了……知道了他們其實是想把我帶出去賣掉……一路上……很怕……很怕……很怕……最后還是忍不住害怕，掙扎起來……”

說到這里，小灰炭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抬起頭，目光緊緊看著兩人。

“然后……原來的爸爸媽媽……那時候正想上崖簍子（就是那些安置在懸崖，上下吊動運輸，將礦石煤礦提上來的大籃子）……結果……結果被我推了下去……”

說完，小灰炭深深地閉上了眼睛，留下一臉驚呆的葉塵和紅蓮。

原來是這么回事，怪不得兩人一出現就被看穿了身份，原來小灰炭原本的父母，竟然是被她親手推下懸崖的。

“等下了懸崖……原來的爸爸和媽媽已經……因為害怕……好害怕……我將尸體埋掉了……所以沒有人發現……”

“……”

“親手殺死父母……像我這種人……就算被詛咒……靈魂下地獄……永生永世的受到折磨……也贖罪不了……像我這種人……”

“所以，小灰炭就一直活著，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自己，來減輕內心的罪惡感嗎？”

撫著小灰炭的頭，在她驚訝目光中，葉塵用力的將她緊緊摟住……

“為什么……”

懷里的小灰炭仰起頭，目光迷惑。

“我是個不祥的人……說不定……說不定以后也會連爸爸媽媽……”

“噓……不許說胡話……”

話還沒說完，葉塵就伸出指頭，將小灰炭的小嘴堵住。

“小灰炭沒有做錯什么，既然他們要對小灰炭不利，不掙扎那才是笨蛋，再說，你也不過是不小心，并不是故意的，小灰炭可是葉塵的我女兒，不是什么不祥的人，聽到這樣的話，就算是你這樣說，我還是很生氣。”

“爸爸……”

緊抓著葉塵的衣服，小灰炭虛弱的笑了笑，將腦袋緊緊貼過來，不過，那張小臉上的悲哀自責神色，卻并未因為葉塵剛才的安慰而釋懷多少。

堅守了整整五年的自責，并且是維持她活下去，承受這一切苦難的根源所在，這種想法，對于小灰炭來說，已經是一種類似于信仰般的堅固存在。

堅持自己有罪，堅持自我懲罰，以此從那股強烈的自責內疚之中獲得贖罪感，就如同附骨之疽，這種貫徹于小灰炭整個靈魂的黑暗壁壘，如果僅靠葉塵三言兩語就能打破，那也未免太過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