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叫趙裕的大夫，據(jù)說是治療痔瘡高手，查看了張先生病情后，他皺著眉，搖頭說道:“首輔此病耽擱已久，現(xiàn)在夜不能寐，日不能坐，身子疲乏，有便血之狀，必須盡快處置。”馮保著急問道:“先生如何得此病？趙名醫(yī)用什么方法醫(yī)治？”趙裕查看完，坐在旁邊說:“凡瘡皆起于榮衛(wèi)不調(diào)，氣血凝滯，乃生癰腫，此癥多以勞累久坐，血脈不通所致，現(xiàn)在用一藥方，將痔瘡干枯了，自行脫落，或可好轉(zhuǎn)。”
張先生躺臥在床榻上，痛苦不堪。痔瘡病癥折磨他已很久，這一次，的確不能堅持到朝堂去處理各種政務(wù)，只好奏請?zhí)t(yī)來治病。對于皇上、太后的關(guān)切，他銘感五內(nèi)，深為自己的身體擔(dān)憂，這病情嚴(yán)重，若治好病還可，若是病情不好，這以后的事情如何辦？改革賦稅剛剛讓國庫銀子豐盛起來，而這些措施必要實施幾年，才能有條不紊的成為規(guī)制。
張先生暫且放下心思，他要配合趙名醫(yī)治病，身體康健，才能保住之前的改革，否則一切空談。趙名醫(yī)給他涂抹一種膏藥，說是用這種藥物可使痔瘡自行脫落，達到治療目的。
趙名醫(yī)每天早、中、晚來上藥，張首輔也頗是配合，每日等待趙名醫(yī)帶藥過來，將膏藥涂抹到痔瘡上，經(jīng)過一段時日治療，首輔病情好轉(zhuǎn)。可是，張先生飲食卻越來越少，趙裕說道，這是脾胃虛弱，元氣久傷之癥，慢慢調(diào)養(yǎng)就會好轉(zhuǎn)。
其實廖太醫(yī)查看病情，根據(jù)多年經(jīng)驗判斷，得出是癥瘕之癥，如今張先生痔瘡雖然基本沒了，可卻出現(xiàn)了便血征兆，身子越來越虛弱，每日疲勞不堪，后來竟臥床不起。
張先生病體日益垂危的消息，很快傳至宮中，太后、馮保等人頗為著急，派廖太醫(yī)來查看。到了張府，查看病情后，廖太醫(yī)回宮去對太后稟報:“首輔大人使用膏藥脫落痔瘡，可首輔病在內(nèi)里，久病元氣已傷，首輔已經(jīng)出現(xiàn)便血，怕是時日不多，太后須早做準(zhǔn)備。”太后聞聽，驚得不能言語，半晌說道:“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廖太醫(yī)告辭出門。
太后對馮保道:“先生病情危重，哀家想去探望，以盡多年交情，并詢問國事，你隨哀家去吧。”馮保點頭，隨即提醒太后，道:“張先生病情嚴(yán)重，太后要早做打算，皇上年輕，身邊一干人都是奸邪之徒，那些人虎視眈眈，想要推翻新的稅制，太后需和首輔商量聽取他的建議。”太后道:“哀家正有此意。”遂派宮人收拾停當(dāng)，去往張府。
到了張先生府上，眾人俱知太后駕臨，黑壓壓跪倒一片，太后在馮保攙扶下，擺手免禮，到了張先生房中。先生房中散發(fā)出淡淡藥味，先生在床榻下磕頭施禮，太后急忙讓馮保扶起來，躺倒在榻上，太后在旁邊椅子坐定。
幾個月不見，張先生臉色青白，整張臉虛弱滄桑，有了許多皺褶，眼睛塌陷，眉毛稀疏不少，再沒有了以前生動熱情。太后看了，心中酸澀，眸子潮濕，馮保在一邊也紅了眼。
張先生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太后，怎能勞您大駕，親自過來看微臣，臣不甚惶恐。”太后心中悲痛，想他一個風(fēng)流灑脫之人，當(dāng)年初見面時的俠肝義膽，正直善良，意氣風(fēng)發(fā)，談?wù)撝簦J意改革，到如今的病入膏肓，形容枯槁，世事無常，怎能不讓人肝腸寸斷！
太后極力壓抑悲痛，緩緩道:“先生有了病癥，哀家早該來看望。哀家派廖太醫(yī)來看識，先生感覺如何？”張先生輕輕搖頭說道:“太后，臣的病只怕不好，臣起先以為是痔瘡，可痔瘡脫落，病癥絲毫未見好轉(zhuǎn)，臣脾胃虛弱，不能飲食，每天虛弱不堪，到了現(xiàn)在，竟不能起床，而且有便血，臣恐命不久也！”
太后聽了，越發(fā)傷感，忍不住流淚，馮保見此情景，急忙勸慰道:“太后，先生的病仍在調(diào)理，會日見好轉(zhuǎn)，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太后不必著急。廖太醫(yī)盡心治療，先生會好起來。”張首輔強撐起身子，聲音凄楚:“太后，臣的病自正月至今，已是四月有余，太后派了太醫(yī)，找了名醫(yī)診治，病情仍未起色，臣知道太后和馮公公也了解病情，否則不會親自過來探望。”
太后心里翻江倒海，再難控制，她轉(zhuǎn)過頭去，用手帕擦了淚，輕聲道:“先生只管好好養(yǎng)病，莫在說這些傷感的話，哀家和皇上，馮公公等都盼先生好起來！”張首輔搖搖頭，說道:“請?zhí)筠鹜俗笥遥加性捯f。”馮保看著太后，太后擺手道:“都下去吧，先生有話要告訴哀家。”馮保等人退出。
張先生用深情的眼神凝視著彩鳳，干澀的嘴唇，沒有血色，他微微笑道:“太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蒙先皇托孤，太后委以重任，內(nèi)心感激不盡。臣自一介布衣，攻讀史書經(jīng)典，深得圣人教誨，知恩圖報，是君子所為。臣這十年可謂盡心竭力，為大明江山付出了心血。”太后含淚道:“哀家知道，你辛苦了，你不但為大明，還培養(yǎng)皇兒成才，這份情，哀家無以為報。”
張先生凄然一笑，眼里閃著亮光道:“太后，臣付出這么多，不僅是報恩，更是為了你。臣心中一直有個女子，她是臣夢魂牽繞，欲罷不能，在臣的內(nèi)心深處，他就是天下最美麗、最可愛的女子，臣知道這份情有多危險，可臣無法將她從心中抹去，她一直在臣的內(nèi)心，為了她，臣愿意干任何事情。臣做了這么多，得罪了很多人，臣愿意，因為她就是那個孤獨的尋找知音的女子。臣初次見面就憐惜，高山流水心生敬慕，時日長了，被她的聰明能干所折服，臣今日斗膽說出來，因為臣已經(jīng)壓抑了將近二十年，臣說出來，此生再無遺憾！”
太后聞聽，再也不能平靜，她站起身來，走到先生床榻邊，輕輕拉起先生的手。將他輕輕撫摸著，然后放到自己臉上，淚流滿面，說道:“先生，哀家何嘗不知！哀家何嘗不喜歡你！可哀家知道，這份情有多危險！它會毀滅你我和整個家族，會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zāi)！你的手帕，那首《白燕詩》，哀家一直收留著，閑暇哀家會拿出來看，哀家和你一樣，克制著自己的情感，是哀家辜負了你啊！”
先生瘦削的手，撫摸彩鳳的臉，說道:“太后，臣恐怕不日就要走了，你要保重自己，據(jù)臣觀察，皇上是個喜歡玩樂、嗜好金錢的人，能不能治理好大明，關(guān)鍵要看他身邊有沒有得力的人，若有的話，大明王朝還能振興，若是一些庸才，阿諛奉承之徒在身邊，以后的大明臣不敢斷言，太后要輔佐皇上，保全大明啊！”
太后泣不成聲:“皇兒一向脾氣執(zhí)拗，有先生在他還能收斂，若是先生不在，他只怕是不會聽任何人的話。哀家看他近日表現(xiàn)，宮里一味寵信鄭妃，把皇后冷落一邊，以后皇上若變了，哀家如何是好？”張先生緊握太后的手，虛弱的聲音響起:“太后，今后得靠您自己把握，皇上畢竟年輕，做事難免毛躁，您還能定奪大局，臣推舉幾名人選，太后加以重用，還是能穩(wěn)住大局，長遠考慮，太后就要選定首輔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