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忙完公務,急著進宮去見皇上。他準備將這幾日的功課檢查完,講述新課后,再面見慈圣太后,上報董太妃之事。正巧在皇宮門口碰見馮保,便告訴馮保等輔導完功課,就去見太后。乾清宮里,彩鳳聽馮保說,張先生要來見她,她想看看最近張先生輔導皇上,小皇上功課如何,便帶著馮保,來到書房門口站著,張先生正在輔導小皇上溫習功課。
她聽見萬歷小皇上正在用清脆的聲音讀《論語·鄉黨》中一段: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在念到“色勃如也”時,小皇上由于緊張,誤將“勃”讀成“背”。
突然聽見身邊一聲大吼:“這個字應該讀‘勃’(bo)!”張居正這一聲吼叫,把彩鳳嚇了一跳,也讓萬歷膽戰心驚。小皇上臉紅耳赤,彩鳳內心震驚不已,張先生今日為何這樣焦躁,以至于讓鈞兒難堪?
張先生大概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緩了緩神色,施禮說道:“皇上,臣一時著急,出言無狀,請皇上見諒。”小皇上臉紅耳赤,眼睛溢了淚,嘴上仍然說道:“先生也是一片苦心,是朕讀錯了字,該教訓。”說完擦了眼淚。彩鳳在外面著急,可為了皇上的面子,此時她不能進去。
小皇上繼續將剩下的內容讀完。彩鳳聽得輔導完了,走了進來,皇上見了,問道:“母親為何來了?怎么沒人通報?”彩鳳笑道:“我剛才聽馮保說,張先生找我有事,正好路過這兒,就悄悄進來,我沒讓他們稟報。”
小皇上黑亮的眼睛打量兩人,敏銳的眼神劃過一絲疑云,他轉身對馮保說道:“大伴,今日的字,朕練習了一半,你陪朕去練吧。”馮保點頭說:“是,皇上,小的還給您準備了新的筆墨,皇上寫來更加有勁。”小皇上和太后告別離去。
彩鳳坐下后,問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張先生眼神流露期盼,凝視彩鳳,壓抑著內心的波瀾,表情平靜地說道:“臣根據屬下匯報,山東境內有豪門富戶,為了霸占良田,打著不交稅的幌子,從一些農民手中吞噬糧田,或低價收買,巧取豪奪,農民被逼的沒有糧食,那還能交上賦稅?其中有董大海董縣令家人,聽說是董太妃的兄弟,還有安國候,大概占了上千畝的土地。”
彩鳳蹙眉說道:“董太妃一家在山東,本宮有所耳聞,不想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董太妃是先皇的人,先皇臨走時,讓我盡力照顧周全,好好待她,我也答應了先皇,若查實去辦,有些難處。”
張先生微笑,白凈的臉上露出堅定,他說道:“太后,先皇對您囑托,說明他是個重情之人,您也照顧董太妃等人的生活,可是,個人感情不能左右朝廷大局,先皇也希望大明昌盛。這董縣令家人,巧取豪奪土地,屬下收稅盤剝克扣,造成惡劣影響,民憤極大。這種官員既不能約束家人,又不能管制屬下,這樣的官員,本身就有問題,太后認為他合格嗎?”說著,眸子深沉的望著彩鳳。
彩鳳美麗的眼睛,如星辰般閃亮,臉色白中透粉,衣著華貴,顯得高雅端麗,張先生眼里露出欽慕。彩鳳似是感覺到了先生的灼灼目光,她避開這撩動內心的深沉目光,緩緩說道:“張先生整飭官場,是先皇早就要干的事,一切事情交給你處理,卻也碰到這棘手的事,你去忙吧,董太妃要來問,我出面擋著便是。”
張先生聽了感嘆道:“太后,臣遇到棘手之事,便來叨擾,太后知道考成法已經實行,并且卓有成效,在此基礎上,不能半途而廢,下一步,臣想丈量土地,清算賦稅,上交的銀子進了國庫,這樣才能真正讓大明國庫富裕起來。”
彩鳳點頭說道:“本宮自幼在民間生活,知道百姓艱難,官吏惡劣,那些豪門大戶更視百姓為草芥,欺辱詐騙,手段多樣,其目的就是獲取更多的利益。你要改變這些,這樣固然好,張大人可要有心理準備,那些土地都是權貴們掌握,你要丈量清楚,就要和他們發生沖突,不過,本宮和皇上定會支持你。”
張先生眸子深情,動情說道:“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臣既然蒙太后、皇上信任,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一意改變現下之狀況,雖九死不悔之心志。”彩鳳聞聽,和顏說道:“先生,咱們都是為了大明江山,國家百姓,縱使有千萬阻礙,也不能停止不前。本宮現在宮里宮外,千頭萬緒的事情,忙中不能考慮周全,先生有事便直言。鈞兒雖小,也該讓他參與政事。每次看到皇上,本宮便感念先皇對哀家的知遇之恩,哀家青燈孤影里,經常默念佛經,祈禱大明王朝國泰民安。”
張先生眸子黯淡,平復情緒說道:“太后,是臣叨擾,太后一心為朝廷,臣當竭盡全力教導輔佐皇上,推進改革新政。”彩鳳堅定的目光直視前方,說道:“這些都是本宮該做的。你就放手去干,本宮相信先生定能夠不負重托,締造我朝的繁榮。”張居正又匯報一些事宜,便離開了皇宮。
此時,馮保悄悄走了進來,彩鳳問道:“皇上呢?還在練字嗎?”馮保道:“皇上練習完字,小的讓他去玩耍,放松一下。”彩鳳點頭,又問:“你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不知?”馮保抬頭望著彩鳳,回答道:“太后,小的在宮殿外站了片刻。”
彩鳳心中一緊,臉上微紅,問道:“哦?你為何不進來?”馮保突然跪下,低頭說道:“太后,今日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彩鳳臉色一沉,說道:“講!有什么不能講?”馮保說道:“今日張先生講的話,小的聽了一半,小的覺得張先生對您,有逾越之心,太后不可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