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了。她喜歡別人問她的名字,這至少表示他已將她當做一個人。
一個真正的人,一個獨立的人,既不是別人的工具,也不是別人的玩物。
她笑著道“我姓周,叫周婷,以前別人都叫我小婷。”
宋憶念第一次發覺她笑得竟是如此純真,因為她已將臉上那層厚厚的胳粉洗凈了,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她知道他在看她:我沒有打扮的時候,看起來是不是像個老太婆?”
宋憶念道“你不像!
小婷笑得更歡愉“你真是個很奇怪的人,我想不到你還會來找我的!
她皺了皺眉道“你來的時候樣子好可怕,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快死了,我隨便問你什么話,你都不知道,可是我一碰你的刀,你就要打她看著他手里漆黑的刀。
宋憶念沉默。
她也沒有再問,她久已習慣了別人對她的拒絕,無論對什么事,她都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對于這個無情的世界,她幾乎已完全沒有一點奢望和要求,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問。
因為……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雖然也輕輕打了我一下。卻沒有像別人那么侮辱我,你還乎白無故的給了我那么多銀子。”
對她來說,這些事已經是很大的恩惠,已足夠讓她永遠感激。
“你給我的那些銀子我一點也沒有用就算天天買雞吃,也夠用好久了。所以你一定會很難受很難受的。”
在別人眼中看來,她是個卑殿下賤的女人,為了五錢銀子,就出賣自己。
可是她對他無所求,只要他能讓她照顧。她就已心滿意足,比起那些自命“高貴”的女人來,究竟是誰高貴?誰卑賤她出賣自己只不過因為她要活下去。又有誰不想活下去宋憶念閉上了眼睛,忽然問道:“你這里有沒有酒?”
小婷逼:“這里沒有,但是我可以去買。”
宋憶念道:“好,你去買,我不走!
病人中不該喝酒的。
他為什么要喝酒?是不是因為心里有了解不開的煩惱和痛苦?可是喝酒并不能解決任何事,喝醉了對他有什么好處?
這些她都沒有去想。
她想得一向很少,要求的也不多;只要他肯留下,無論叫她去做什么都沒有關系。
“人活著就該奮發因強,清醒的作人,絕不能自暴自棄,自甘墮落。”
這些話她全不懂。她已在泥淖中活得太久了,從來也沒有人給過她機會讓她爬起來。
對她來說,生命并不是別人想象中那么復雜,那么高貴的事。
生命并沒有給過她什么好處,又怎么能對她有太多要求。
宋憶念醉了,也不知已醉了多少天。
一個人醉的時候,總會做出些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事,可是她全無怨尤。
他要酒,她就去買,買了一次又一次,有時三更半夜還要去敲酒鋪的門,她非但從來沒有擔絕過他,也從來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
只不過有時她去得太久買酒的地方卻不太遠。
宋憶念當然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卻從未問她為什么去得那么那天他給她的只不過是些散碎的銀于,因為他身上本來就只有些散碎銀子,他向窮。
正如他一向孤獨。
可是他也從未問過她買酒的錢是哪里來的,他不能問,也不敢問。
她也從未問過他任何事,卻說過一句他永遠也忘不了的話,那是在一天晚上,她有了幾分酒意時說的。
“我雖然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痛苦?他的感覺又豈是痛苦兩個字所能形容?
有一天她特別高興,因為這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別多買了些東西,還買了只近來已很難得再吃到的老母雞,可是她回來的時侯,他已走了,沒有留下二句話就走了。
酒瓶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她癡癡地站在床前,從白天一直站到晚上,連動都沒動。
枕上還留著他的頭發。她拈起來,包好,藏在懷里,然后就又出去買酒”
今天是她的生日,個人一生中能有幾個生日。
她為什么不能醉?
宋憶念沒有醉,這兩天來,他都沒有醉他一直都在不停地往前走,沒有目的,也幣辨方向,他只想遠遠地離開她,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