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銀杏樹在風中蔌蔌作響,棋盤落于聲幽雅如琴弦,修指甲的白衣少年臉上全無表情,下棋的人連頭都沒有始起。
明月心忍不住道“我們并不是來看人下棋的。”
公孫屠道“我知道你們是來找我的,我就是血洗孔雀山莊的人。
你們并沒有找錯。”
明月心的手握緊,指中已刺入肉里。道“他們三位呢?”
公孫屠沒有直接回答卻先引見了那個修指甲的白衣少年。
“這位就是洛陽蕭家的四無公子。”他顯得像是在示威“四無的意思,就是飛刀無敵殺人無算,翻臉無情。”
“還有一無呢?”
就就是不翻臉也無情。”公孫屠道“他還有個很長很奇怪的名號。
叫做“上天入地尋顏鋒,一心一意殺葉龍。”
昔年顏鋒龍鱗威鑷天下,龍鱗一出,例不虛發,他的光輝和偉大,至今無人能及。
葉龍得自他真傳,談笑江湖三十年,雖然沒有妄殺過一個人,卻也沒有一個人敢輕犯他。
明月心道“這位無心的公子不但有把握可以殺葉龍,還要找小顏鋒比一比高低?”
公孫屠道:“好像是的。”
明月心也笑了“他的口氣好大。”
公孫屠道“口氣大的人本領通常也不會小。”
明月心道“好像是的。”
公孫屠微笑道“其實不對?”
明月心道“口氣越大本領越小,江湖中豈非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子的?”
公孫屠的笑像是在挑撥,她的笑卻完全是在挑戰,這句話她本就是對著蕭四無說的”
這傲慢的少年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么,腦上還是全無表情。他手上的刀也動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極小心,好像生怕劃破了自己的手。
他的了干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宋憶念從未注意過別人的手,現在卻注意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觀察得很仔細。
修指甲并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并不值得看。
蕭四無卻仿拂被看得很不安,忽然冷冷道:“看人修指甲,就不如看人下棋。”
公孫屠笑道“尤其下棋的這兩位,都是當今天下的大國手。
明月心眨了眨眼。道“這位道長就是紫云觀的大老板7”
公孫屠好像又想挑撥,故意問道:“道觀中哪有大老板7”
明月心哭道“在道觀里觀主就是大老板,在妓院里老鎢兒就是大老板,大老板這名稱本就是各種人都可以用的。”
白發人剛拈起一顆旗子,忽然抬頭向她笑了笑,道“不錯,我就是這里的大老板。”
明月心媚然道“最近這里生意怎么樣?”
白發道:“還過得去,無論什么時候,總有些愚夫愚婦來上香進油的,何況每年的春秋佳日,都正好是我們這行旺季的。”
他說話的口氣居然也好像真的是個大老板了。
明月心笑得更愉快,道:“大老板本來是無趣的多,想不到你這位大老板竟如此有趣。”
白發道人道“我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的人。”
他也笑得很愉快,明月心的笑卻忽然變得有些勉強“百無禁忌。大老板你貴姓?”
白發道人道我姓楊。
明月心道“楊無忌?”
白發道人道“好像是的。”
明月心忽然笑不出了。
她知道這個人三十年前,楊無忌就已是和武當掌門、巴山道士齊名的“方外七大劍客”
之一。
她已知道江湖中用來形容這道人的四句話第一句是“百無禁忌”最后一句也是。
這四句話知道的人很不少。
“百無禁忌,一笑殺人,若要殺人,百無禁忌。”
據說這道人若是冷冰冰的對你,反而拿你當作個朋友,若是對你笑得很和氣,通常就只有一種意思他要殺你據說他要殺人時,不但百無禁忌,六親不認而且上天入地,也非殺了你不可。
剛才他就笑了,現在還在笑,他準備什么時候出手?
明月心盯著他,連一剎那都不敢放松。
誰知楊無忌卻又轉過頭,“叮”的響,手指拈著的棋子已落在棋盤上。
這一顆子落下,他就拂袖擾亂了棋局,嘆道“果然是一代國手,貧道認輸了。”
青衣白襪的中年人道這一著只不過是被人分了心而已,怎么能算輸?”
楊無忌道“著下錯,滿盤皆輸,怎么不算施?何況下棋正如學劍,本該心無二用,若是被人分了心,怎么能算高手。”
公孫屠笑道:“幸好道長下棋時雖易被分心,出劍時卻總是一心一意的。”楊無忌淡淡道“幸好如此,所以貧道至今還能偷生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