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定王等人和任知府于城頭督工勞作,從城外闖來一彪輕騎,人數約為百人,一個個手拿彎刀,穿著花里胡哨的服裝,口中吹著口哨,發著野獸般的呼喝聲。
在他們面前有一群驚慌失措的百姓,準確地說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穿著絲綢大腹便便走南闖北的行商。
然而這些可以在普通人面前吆五喝六的成功人士面對這些騎士面無人色,發了瘋似地往城里跑。
并且有幾人因為腿腳不利索被騎兵追至,奪了其的行李后,又將之一刀砍殺。
“救命啊!知府大人救命!”逃至城下的行商認出了城上的任民育,高聲求救。
朱慈烺大怒:“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為何有匪人?”
任民育臉色難堪:“殿下,這非是匪人!”
“難道是建奴打來了?”
“亦非建奴!”
“那到底是誰,敢犯這彌天大罪?”
任民育一臉通紅,吶吶不言。
朱慈烺臉色如墨:“不管是誰,敢犯我大明子民者便是我定王的仇人,眾護衛聽令,將賊人攔劫,救下百姓!”
護衛們應命,握起火銃,彈藥上膛。
任民育臉色大變:“定王殿下,萬萬不可啊,這個下官不能惹,朝廷亦不能惹!”
“為何不能?”朱定烺一聲厲喝。
然而任民育依然吱吱唔唔。
張云凡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下面的人應該是劉澤清一伙吧?”
任民育露出比哭還難受的表情:“張大人猜得沒錯,正是劉澤清!”
劉澤清,淮安重鎮總兵,手握重兵,江北四大軍閥之一,亦是江北一霸,弘光朝廷一直將他倚為看守北大門抵御建奴的屏障,從來不敢惹他,一直把他當大爺供著。以至于此人三番兩次洗劫揚州,朝廷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任民育有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這個名字足于讓朱慈烺蠟了。
“既然是劉大人,那么請他去府上坐坐吧?”朱慈烺的口氣像一塊化了的雪糕。
任民育忙把頭搖得咚咚響:“使不得,若是讓也進府,恐怕連驚堂木都不會給下官剩下!”
“那么,就讓小王去會會他,想來他必會給小王一點面子。”
任民育連忙擋在朱慈烺面前:“殿下使不得,此人性情魯莽,雖也是行伍出身,但和一介匪類沒有區別,殿下若與相見,恐有不測。”
朱慈烺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樣任他胡來?”
誰知任民育點點頭:“只能如此了,百姓也習慣了!”
張云凡心頭的火騰地竄起來,一個巴掌甩過去,將任民育打了個趔趄。
任民育捂著臉,又驚又懼:“張大人,你怎么打人?”
“你身為揚州知府,卻放任賊人禍害自己百姓,你配做父母官嗎?劉澤清又怎么樣,別說只是一介總兵,就算是皇上,敢如此欺凌百姓,老子照樣崩了他!”
張煌言還不失理性:“護衛長,還請以大局為重,這時候不宜多生枝節!”
張云凡橫了張煌言一眼:“煌言兄,世界上有一種野獸要白眼狼,你越對它好它越覺得理如應當,欺你軟弱,變本加厲。你只有拿出足夠的實力把他打痛了,它才會對你敬畏。建奴是,而這劉澤清也是!兄弟們,這劉澤清老賊任大人不敢管,朝廷不敢管,我們家殿下也不敢管,我張云凡管定了,不怕死的跟我下去!”
百華村和白頭軍過來的護衛都是百姓出身,苦漢子,最看不慣的就是持強凌弱,欺壓善良,他們可顧不上那么多,皆執起火銃,義無反顧跟在了張云凡身后。
就連張煌言的兒子朝老子瞪了一眼,罵了聲懦夫,緊跟其后。
“張大人,不可!”
“張大哥,回來!”
“護衛長,以大局為重!”
然而回應他們的卻是:
“預備,開火!”
砰砰砰砰!
一排連射,那十幾名追逐著正歡賊兵應聲倒地,不是爆頭就是胸口冒出碗口大的血洞,濃稠的鮮血把當中那個刀疤臉的將領噴了一臉。
這個將領正是劉澤清。
那些行商成功入城,張云凡這隊人一字排開,封死了進城大門。
在騎兵沖過來的五息時間內,他們再一次完成了填彈上膛。
入城行商和城口一帶的百姓都聚集起來,哄然叫好。
劉澤清揚州洗劫無數次,還從來沒有官兵敢對他們動一刀一槍,張云凡的舉動無疑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同時聲討申冤者無數!
“大人,你真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這劉澤清就是個披著官皮的強匪,我們揚州百姓可被他們害慘了!”
“任知府一介庸吏,還是張大人不畏強權,乃我揚州之福!”
“劉澤清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于泄民憤,張大人還等什么?”
……
猛然受襲,劉澤清嚇了一跳,面對著黑洞洞的火銃,嚇得他急忙勒馬。
“你們是何人?敢殺官兵?”劉澤清怒喝一聲。
張云凡吹了吹冒煙的轉管火槍,淡淡道:“你可能搞錯了,我們是官兵,你們是賊!”
一個長著八字胡軍師模樣的人喝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位是劉澤清劉大人?”
“非常清楚!”
“大膽,既然知道,還不下跪,就算是弘光帝也見了我家大人都不敢放肆,你算什么東西?”
“你是說,讓我跪下來,向劉澤清下跪求饒?”
“難道還要我說第二遍?”
“如果我說不呢?”
“你敢?別說你一介小吏,就算是朝廷大員,在我家大人面前也得孫子一樣,不信你問問姓任的!”
此刻朱慈烺和任民育已經下城。
一個狗頭軍師敢直呼知府大名,這已是犯上之罪,然而這位知府大人不僅沒有意見,反而搭拉著腦袋,一臉的豬肝色。
“目無王法,欺壓朝廷大員,你還有什么遺言嗎?”張云凡言語冰冷,如同冰窟里冒出來似的。
張云凡偏轉了一下槍管,對準了八字胡的心臟部位。
死亡的陰影像一頭猙獰的怪獸一下子籠罩下來,八字胡臉上唰地冒出黃豆般的大汗:“你,你想干什么?”
朱慈烺臉色一變:“張護衛長,本王命令你把短銃放下,不可造次!”
那一邊的劉澤清反而細瞇著眼感到有趣:“殺呀,怎么不殺了?朝廷還要仰仗劉某,你一介小吏敢闖這彌天大禍,不怕弘光小兒滅你九族?”
八字胡原來嚇得不輕,但聽到劉澤清這么一說,又來了精神,趾高氣揚道:“我家大人替朝廷抵御建奴,勞苦功高,天下無二,向這等賤民借用一點錢銀怎么了?要不是我家大人,爾等何來安寧?今日此來也就籌銀一萬兩而已,識相的趕快讓開!如若不然?”
“不然怎樣?”張云凡眉頭一挑,眼中一抹森然。
“不然,不需我等動手,朝廷必然誅殺你!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愣頭青,連我家大人都敢得罪?”
張云凡不說話了,他一眼細瞇,食指緊扣著扳機上。
朱慈烺再一次出聲喝止:“張護衛長,不得魯莽,速速放下!”
任民育也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張大大,本官求你行行好,不要沖動,若是這劉澤清有什么意外,大明真的危矣!”
張煌言亦來相勸,苦口婆心。
此刻城中已經聚起了數百百姓,他們本來對這劉澤清恨之入骨,又畏之入骨,但在開明人士勸導后,改變了初衷。
“事關江山社稷,大人便饒他一命罷了!”
“既然此賊死得不,我們認命便是,我等皆是賤民,死則死已,大明需要你這樣的好官,不容有失啊!”
“他劉澤清不是要萬兩銀子嗎,我們徽商擔下了,大家湊一湊吧!”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反而勸導起張云凡起來。
就連那些忠誠執行命令的護衛也有了不安和擔憂。
現在誰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劉澤清死不得,甚至還不能得罪,否則就是一場彌天大禍。
然而張云凡仍然一動未動,他的眼眸如同死神,仍然散發出濃濃無比的殺意。
雙方持續僵持中,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仿佛把整個揚州城都凍結了。
“張長史,請勿沖動!”
一個聲音高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