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笒鼻子一酸：“姑姑，你怎么了？”
這次回國之后，她刻意的沒跟太多人聯系，想著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帶著爸爸和孩子們一起離開的。
因此，對于霍婉柔生病的事情，她是一無所知。
“人上了年紀，總是會生病的。”霍婉柔笑了笑，扭頭看了看葉澤偉，“你去看廚房里晚餐做的怎樣了，準備一下，趕緊開始吧。”
葉澤偉眼神寵溺，聽了她的吩咐，笑了笑：“好，我馬上去看。”
離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霍庭深，后者看到，不動聲色的跟了出來。
“婉柔堅持不住院，我也想明白了，剩下的時間，就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安排。”葉澤偉眉目間籠著濃濃的愁緒，“她很喜歡和你們說話，有時間就多過來陪陪她。”
霍庭深沉默良久開口：“一定還有辦法的。”
半年前，霍婉柔忽然暈倒，檢查結果是乳腺癌晚期，已經沒了手術的必要性，霍婉柔的身體也就一天天衰弱下來。
她一直是住院保守治療的，最近卻是堅持回家來，葉澤偉拗不過她，只好同意。
“癌細胞已經遍布全身。”葉澤偉聲音沙啞，才幾個月的時間，原本意氣風發的人竟是生生來老了十歲不止，“她每天晚上都疼的睡不著。”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此，看著愛人承受苦難，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一直不放心你，現在看到的你和小笒和好如初，也能放下一件心事了。”葉澤偉拍了拍霍庭深的肩膀，“好小子，你比我們有福氣。”
客廳里，霍婉柔說了一會兒話，精神有些萎靡，靠在沙發上，說話有氣無力的。
安笒拿了薄毯子蓋在她身上，輕聲道：“姑姑你覺得累的話，就下休息。”
“我喜歡聽你說話。”霍婉柔靠在沙發上，消瘦的手指拍了拍安笒的手背，眼神有些飄渺，“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只是你比她福氣好，可以和庭深白頭偕老。”
安笒心臟一沉，笑容有些勉強，她和霍庭深已經不是當初，現在是貌合神離，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分道揚鑣。
可是面對霍婉柔的隱隱期待，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的。”安笒輕輕握住霍婉柔的指尖，“放心，一定會的。”
霍庭深從外面進來，剛好聽到安笒的話，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她正陪著姑姑說話，聲音溫柔小心，側面十分柔和，和平日面對自己的防備和犀利截然不同。
“叮咚叮咚——”
霍庭深看了一眼客廳里的人，轉身出去站在走廊里接電話：“說。”
“少爺已經調差清楚，少夫人在國外和司明翰以夫妻的名義領養過一個孩子……”
后面余弦說了什么，霍庭深已經完全也聽不進去，他只知道在加拿大，兩人曾經一夫妻的關系出現在眾人面前。
難怪她而不想留在他身邊，難怪她對他處處防備。
之前雖然懷疑的她和司明翰，但很多時候，他都愿意相信是自己想多了，可現在……
“姑姑睡著了。”安笒出來，站在霍庭深背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你在乎嗎？”霍庭深忽然轉身，身上的凌冽寒氣逼的安笒打了個寒戰，他一步一步上前，將安笒逼迫到墻角，“安笒，看著我。”
安笒后背貼著墻壁，攥緊手指積攢了勇氣，她強迫自己抬頭，佯裝鎮定的看著霍庭深：“什么事情？”
她心跳的厲害，她無比厭惡自己的怯懦，面對霍庭深，她總是不受控制的慌張。
“以后不許見司明翰。”他一字一頓。
過去的事情，他不想追究，只要她以后乖乖留在他身邊，以前統統可以翻過去。
“霍總，您無權插手我的事情。”安笒一字一頓。
她感覺的出霍庭深在生氣，也知道此時最明智的做法絕對不是激怒眼前的男人，可是面對他不信任的眼神，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好像如果不這樣說，就不能緩解心底一陣陣的緊迫壓力。
“別忘了，你爸爸還在我手里。”霍庭深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掐住安笒的下巴用力，“所以，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安笒渾身發抖，死死盯著霍庭深，倔強的不肯認輸：“兩年不見，霍總也學會這樣威脅人了嗎？”
“人都會變的，所以你一定要好自為之。”
霍庭深猛的松開她，大步進了客廳，帶起的風吹到安笒臉上，涼涼的。
安笒緊繃的神經陡然一松，踉蹌兩步，靠在了門口柱子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涼意順著呼吸蔓延到全身各處，許久才覺得昏沉的腦子漸漸清明。
“人都會變得，都會變得……”她喃喃道，抬起頭，努力眨了眨眼睛，才沒有眼淚掉下來。
過了七點，安笒才發現，有許多客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這些人都穿的十分正式，手里捧著一嬌艷的花，或者拿著精美的禮物。
不同的臉上帶著相同的悲傷。
安笒有些疑惑，今天好像不僅僅是家宴？
等她回到客廳，霍婉柔已經醒了，沖她招招手，等她走近了，低聲道：“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召開的最后一次聚會了，今天來的都是我認識多年的朋友。”
要走了，總要鄭重告別一下。
安笒抿抿嘴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用力的握住了霍婉柔的手指：“姑姑……”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滿上要死了，又會怎么樣處理和霍庭深之間的關系？似乎和她想的一樣，她看過去的時候，恰好和霍庭深視線撞在一起。
兩人無聲凝視幾秒鐘，又沉默的躲開。
“這輩子的緣分就到這里了，大家都珍重再見。”霍婉柔舉起一杯紅酒，輕輕抿了一口氣，笑道，“大家隨意。”
說了這么也一會兒話，她覺得很累，扭頭看葉澤偉，小孩子撒嬌似的：“我累了，你陪我上樓休息。”
“好。”葉澤偉眉眼溫柔寵溺，伸手將人攔腰抱起，“你先睡一會兒，可可說在路上，馬上就到。”
霍婉柔點頭：“好。”
安笒站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猛然想起明可可來，她是霍婉柔的干女兒，這樣的場合怎么能不來？
兩年來，她沒有和A市的人聯系，也沒和明家那邊傳過消息，如今心里竟然有些陌生了。
正想著，穿著駝色風衣的女孩拖著行李箱匆匆進了客廳：“干媽，我回來了。”
“可可。”安笒輕聲開口，走過去，輕輕抱了抱她，“能見到你真好。”
明可可詫異的看著安笒，激動的眼睫毛不停的眨，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姐，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我們大家都找不到你的消息。”
安笒握了握明可可的手指，輕聲道：“你先上樓看姑姑，我們的事情回頭再說。”
霍庭深冷眼看安笒，她對任何一個人都很溫柔，唯獨面對他的時候，心臟周圍像是圍著銅墻鐵壁，根本不讓人靠近半分。
安笒也察覺到霍庭深看自己的眼神，心中“咯噔”一聲，尷尬的別過頭，胡亂的應付了幾乎身邊的人，端著高腳杯去了外面。
天階夜色涼如水，她坐在石凳上看蒼穹中星光閃爍，抿了一口酒，享受這難得的獨處時光。
她不能繼續這樣等下去了，霍庭深是不會主動告訴她爸爸在哪里，只能她主動尋找，才有可能盡快離開這里，換一個地方開始新生活。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微微瞇了眼睛，星光落在水池里，像細碎的鉆石。
靜靜坐了一會兒，她將酒杯放在石凳上，脫掉鞋子，沿著鋪了鵝卵石的小路慢慢走，走累了就坐在水池邊，低低一笑，像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霍庭深，你我怎么會到今天這種境地？”她低低嘆氣，伸手去撈水池里星光，身體前傾的時候失去平衡，“噗通”一聲跌進水里。
她會游泳，原本這點水是不算什么的，只是安笒比較倒霉，才剛掉進水里，右腿就開始抽筋，她用力的撲騰，可人還是不停下墜。
“救命！”她慌張不已，暗暗后悔怎么會想心事入神來到這里。
霍婉柔的院子很大，如今深秋時節，很少有人來這邊的荷花池，跟不會有人想到她會倒霉的跌進水里。
“救命！”她用力的撲騰，渾身已經是濕透了，“救命！”
“噗通！”
就在她悲催的認為自己要淹死這里的時候，一個人影匆匆跑來，一躍跳進去，一手將她撈起來，朝著岸邊游。
安笒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俊朗的側臉寒意森森。
她心中一松，暈了過去。
霍庭深臉色鐵青，將人帶上岸平放在草坪上，采取應急措施控出她腹里的水，又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眼神復雜的出了一口氣。
“安笒，到底那個才是你？”
從她離開客廳一個人出來，他就一直跟在后面，不過是剛剛遇到熟人多說了兩句話，她就差點將自己淹死。
還是一樣的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