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她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虞盡眠的心情晦暗下來。

這一段記憶和經(jīng)歷，她選擇過遺忘，可并不代表曾經(jīng)鞭撻在她身體和心上的傷痕能夠抹去。

在最初的時候，她被孟九云寵得像個小公主一樣，她會滿足，卻會生出更多的忐忑。

直到后來，她和孟九云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濃烈，越來越甜蜜，整個人沉浸在快樂幸福中，她終于漸漸忘記了這段灰暗的過去。

然而今天，在看到厚重的大門，高高的墻壁，莊嚴(yán)肅穆的武裝士兵時，讓她一瞬間想起了那段更為不堪的過去。

她越愛孟九云就越害怕，越向往那種美好就越不安。

如果封霄囚禁她的那段過去，是地獄一般的存在，那么她坐過牢的這段灰色記憶，是她人生中毀滅性的重?fù)簟?

她是一個懦弱的人，面對任何事，都選擇逃避，哪怕孟九云給了她前所未有的自信心，骨子里她依舊是個縮頭烏龜。

客廳里，萬籟俱寂。

既然遲早要面對，虞盡眠決定趁現(xiàn)在，把該說的全都說出來，不再做一個懦弱的人。

“事實上，當(dāng)年不止我室友因為偷竊罪坐牢，我也被刑事拘留了兩個月。”

刑事拘留！

孟九云眸色冷下來，只有重大案件嫌疑分子，警方才會采取強(qiáng)制性的刑事拘留。

可她當(dāng)年是個未成年，為什么警方會以這種方式逮捕她？

虞盡眠坐在椅子上，腦海中的畫面跳到了昔日場景時，整個人瑟縮起來。

“當(dāng)年，我被皇家國際舞蹈學(xué)院的幾個同學(xué)拉去聚會，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同學(xué)聚會，卻沒想到來聚會的人都是一些贊助商。有一個室友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有個贊助商看上了我，指明要我陪酒。如果我知道是這種聚會，打死我都不會去……”

“我知道我不合群，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她們也不喜歡我，背地里都在說我壞話，甚至拉幫結(jié)派地排擠我，但我一直以為我和她們是同學(xué)，即使她們再討厭我，也絕對不會給陷害我，可我沒想到她們居然合伙給我下藥，如果不是尤拉來救我，我早被那個惡心的老男人糟蹋了，尤拉就是那個被封霄陷害入獄的室友……”

記憶之門一旦打開，便如洪水流瀉。

她喃喃地說著，更像是一種宣泄，釋放內(nèi)心的陰霾。

“尤拉來救我，和那個贊助商起了爭執(zhí)，后來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幾個同學(xué)也過來了，事情鬧得很大，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虞盡眠的眼淚砸在了手背上，嘴唇微微發(fā)顫，繼續(xù)說：“爭執(zhí)過程中，我撞到了頭，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那個贊助商死了，被捅了好幾刀，渾身血淋淋地躺在我旁邊，而我的手上拿著兇器……”

“我當(dāng)時很害怕，打電話給尤拉，尤拉卻在這個時候因為偷竊罪被警方帶走了，我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后來就是警察過來了，我成了最大嫌疑人，成了殺人犯……”

那個時候剛好是放暑假，她被警察24小時不停地審問，好巧不巧，酒店的監(jiān)控居然壞了，警察問不出什么來，以重大嫌疑分子為緣由，將她刑事拘留。

“我那時候根本不了解Z國的法律，不知道未成年根本沒有刑事拘留這種法律存在，當(dāng)時我一個人待在監(jiān)獄里，很害怕，我是冤枉的，可沒人幫我，沈姐為我奔波，幫我請律師，卻被人暗中阻撓……他們只有一個目的，無論如何，一定要將我定罪，無論我是不是清白的……”

“我在監(jiān)獄里待了兩個月，封霄出現(xiàn)了，他幫了我，還了我一個清白，真正的殺人兇手是我的同學(xué)，我把封霄當(dāng)成了救世主……”

“可是我沒想到，我把他當(dāng)成了救命恩人，而他竟然是策劃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他在斯加州和Z國的勢力那么大，和警方串通一氣……他只要說幾句話，就讓我坐了兩個月的牢，可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監(jiān)獄的那兩個月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她被那些同獄的女人欺負(fù)，毆打，還讓她吃死老鼠，因為她長得好看，還差點被她們猥褻，那些獄警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有過同齡人遠(yuǎn)遠(yuǎn)沒有的黑暗痛苦的遭遇，她見過世間最陰暗的手段，待過最令人絕望的地方。

在遇到孟九云之前，她的內(nèi)心是慘淡灰暗的，沒有陽光，沒有積極向上的朝氣，她就像生活在陰溝里，每天掙扎的過街老鼠……

“孟叔叔，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她終于說出來了，可一種煎熬結(jié)束，另一種煎熬卻開始。

她在等待他的答復(fù)。

然而，孟九云卻一直看著她，幽深的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光芒。

她等了一分鐘，兩分鐘，還是不見他回應(yīng)。

這樣的遲疑，他是不是嫌棄她了？

“眠眠……”孟九云終于開口，一出口的聲音卻極其暗啞哽咽，他叫著她的名字，又過了許久，才開口說，“對不起。”

虞盡眠沒想到他居然會跟她道歉，而且還是那么沉痛而悔恨。

她莫名地問：“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孟九云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抱住，閉了閉眼。

她有這種遭遇，他何嘗沒有責(zé)任？

孟九云啞聲說：“如果我早一點走入你的人生，你就不會經(jīng)歷這些痛苦。”

虞盡眠眨了眨眼，眼眶濕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出現(xiàn)得太晚，讓你經(jīng)歷這些原本不應(yīng)該有的事情。眠眠，對不起，對不起……”

孟九云抱緊了她，接連說了三聲對不起。

他這輩子只對她說過這三個字，可這三個字永遠(yuǎn)都無法抵消他心中的愧疚和自責(zé)。

錯誤已經(jīng)造成，他就算說一千遍一萬遍對不起，都已經(jīng)沒有用了。

虞盡眠聽著他的道歉，卻淚流滿面。

孟九云松開手臂，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無論你過去是什么樣的人，有過怎樣的經(jīng)歷，我都不會介意，因為你是我愛的人，我是你的丈夫，我們是相攜過一輩子的夫妻。忘了過去的不愉快，不要有任何的擔(dān)心和顧慮，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我都會給你。”

虞盡眠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的幾句話，過去所有的痛苦，都在這一刻奇跡般撫平了。

“你真的不介意嗎……”

“我介意，介意你沒有早點告訴我，介意你不對我坦誠，介意你埋在心里獨自承擔(dān)。”

虞盡眠泣不成聲。

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將她的心慰得滾燙。

“……你那么好，我卻想著離開你，我是不是很壞……很沒良心？”虞盡眠低低地哭著，哭聲很壓抑，“我還讓蘭四哥的人幫我安排出國……我才是對不起你的那個人……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也不想離開，我舍不得……”

孟九云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出了其他的事情，她不會無緣無故要離開他，甚至出國遠(yuǎn)離。

虞盡眠哭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她努力克制，好不容易才緩下情緒來。

“我能不能以后再告訴你？”她不想說那些事情，來增加他的負(fù)擔(dān)和自責(zé)。

以他的性格，肯定會覺得對不起她，然后加倍對她好。

“好，你不想說就不說，但有一點要記住，不要離開我。”孟九云低下頭，輕輕吻著她的臉頰和眼睛，將她殘留的淚水嘗了個遍，“你要是離開了，我會難受，會傷心，還會痛苦。”

虞盡眠點頭，心中種種躁亂在男人低沉柔軟的聲音里，被壓了下去。

她現(xiàn)在哪里還舍得離開他？

他是她的陽光，是她的氧氣，離開了陽光和氧氣，她怎么活？

虞盡眠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孟叔叔，無論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了。”

她激蕩難言，自從遇到他之后，他給了她無盡的溫暖和感動。

這份感情已經(jīng)超乎愛情的分量，變得超乎尋常，變得生死相依。

從這一刻起，她不會再有任何遲疑，不會再有任何忐忑。

什么對不起親生父母的良心，一對只生她不養(yǎng)她，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父母，除了道義上的血緣羈絆，她對他們根本沒有什么感情。

在她的心里，她的爸爸媽媽是虞鴻儒夫婦。

就讓她做個不孝子孫好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孟叔叔才是最重要的人。

她就要做一個恣意妄為的人，只想做一個愛孟叔叔，和被他所愛的小女孩兒。

“孟叔叔……”

如果幸福需要痛苦來交換，那么，她寧愿遭受曾經(jīng)受過的苦難，寧愿再受一次極刑，只要能與他相遇，能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

因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晚上的時候，虞盡眠登錄了自己的微博，發(fā)了一條動態(tài)——謝謝你，在我最絕望困苦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

配圖是一張孟九云在陽臺辦公時，被陽光映射在地上的影子。

另一邊，在書房的孟九云收到了來自軍團(tuán)情報處的一份郵件，是關(guān)于他母親和蘭家所有恩怨糾葛的資料。

他看完所有調(diào)查信息之后，起身站在床邊，看著黑沉沉的夜空，眼神復(fù)雜又沉重。

…………

第二天早上，孟九云送虞盡眠去海濱別墅看陸辛雅。

原本昨天下午打算來的，可她一整個下午都泡在淚的海洋里，最后還是作罷。

兩人到的時候，陸辛雅正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拿著畫像發(fā)呆，一會兒笑，一會兒難受，一會兒不知道在罵什么，毫無形象可言。

連兩人進(jìn)來，她都沒察覺。

“辛雅？”看到好友這種不正常的狀態(tài)，虞盡眠心里一陣抽搐的難受。

陸辛雅連忙收斂所有表情，一個箭步跳下沙發(fā)，奔到她面前，“我的小乖乖，你總算來了。”

孟九云看了下時間，對虞盡眠說：“我要去開會，中午過來接你。”

說完，很快離開。

陸辛雅看著男人遠(yuǎn)去的背影，笑嘻嘻地說：“終于跟威武霸氣的小叔叔搶了一回女人。”

才說了一句，她哎呀了一聲，懊惱地拍了下腦袋，“忘記把畫像給小叔叔了，我還要讓他幫忙找人呢！”

“他中午還要過來，你不要急。”虞盡眠生怕她情緒變得糟糕，連忙安撫，盡量順著好友的心意問，“能不能讓我看看畫像？”

“諾，給你。”陸辛雅把畫像給她，笑得一臉嘚瑟，“帥吧？雖然沒有小叔叔長那么美，但我就喜歡這種硬朗型的大帥比，又MAN，又性感，男人味兒十足，我和你說，我和他第一次見面……”

好友在耳邊吧啦吧啦，虞盡眠看著手里的畫像，卻愣了很久，雙眉漸漸蹙起。

這個男人……好眼熟。

總覺得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