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 放學后的校園都比平日還吵,因為快放假了。
在大部分學生的高中生涯里,假期這東西就像冷宮妃子的奉例似的, 無論發多少都要層層克扣一番。而國慶節除外,是少數發多少到手多少的假期, 雖然之后大多還是需要補課的。
現在距離國慶假期也就兩三天了, 整個學校都散發一種躁動的氣息, 學生們都在樂此不彼地談論著修學旅行。
每年一次的修學旅行是盛懷中學的傳統了, 旅行方案一般由一個年級的學生一致提出然后上報學校審核以及安排。一般來說是不會有兩個年級合用一個方案的,但藝術部今年招生較少, 幾個班加起來還不到兩百人, 這才被并到了同樣人數較少的本部二年級的游學方案里。
周如曜試圖用以上原因來向李寒山解釋為什么他們的修學旅行是郵輪賞景, 又是為什么要跟藝術部一年級一起。
而讓他這么大費周章的原因是李寒山從昨天上午聽到消息后, 就一直保持一種死寂一樣的沉默,這是一種不相信世界并準備誓死抗爭一切的決絕的沉默。
但直到周如曜解釋完,李寒山仍是用著平靜的眼神看著他與顧之行。
顧之行終于受不住了,她晃了下李寒山的肩膀,“兄弟,你清醒一點, 現在一切都還沒發生。”
李寒山看向顧之行。
顧之行道:“起碼我們先想想對策吧?”
“我是有想過。”李寒山話音頓了下,黑眸深沉了些, “但你們不是一點都不在意嗎?”
“你怎么這么說, 我也不是——”周如曜想反駁李寒山這傷感情的評論, 話說一半又沉默了。他咳嗽了聲,干笑了下,小聲道:“我情緒比較內斂,你懂吧, 所以顯得就沒那么——”
周如曜“嗯嗯啊啊”幾聲,不說話了。
李寒山:“……”
他也并不驚訝周如曜的態度,畢竟從轉學開始,他們倆牽扯到他的事情,幾乎都是他一個人解決的。雖然,他也知道大抵是不能指望他們才自
己動手的,但是在此刻,李寒山還是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
他長嘆一口氣,有些不想面對他們。
顧之行卻說話了,“對不起,我確實沒有很在意。”
李寒山看過去,顧之行面無表情,黑眸里沒有任何波動,薄唇抿著。
顧之行雖然總是冷臉,但是真正沒有表情時,略下垂的眼角又總是讓她周身顯出些不自覺的憂郁感。那好像是一種在宣告著她本身是脆弱的,容易受傷的,會隨時破碎的琉璃制品的純粹的感。
顧之行道:“但你本不該這么在意。”
李寒山手指動了下,沒有說話,黑眸卻垂下了。
他突然意識到了,他似乎太在意陸曼的事情了,在意到了他有些失去理智了。
恐慌引導□□,情緒摧毀現實。在任何時候,失去理智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為人會因此忘記常識、荒廢思考、隨心荒唐。
仔細想來,即便顧之行與周如曜總是在惹麻煩事,但他們身為最早知道所謂“命運”的人,卻也是一直以來沒有去放棄和失去理智的人。
李寒山腦中紛亂的思緒逐漸變得有條理了,那些積蓄在喉嚨中的帶著泄憤性質的傷人話語也咽了下去,想要放逐的情緒被鎮壓住。他松弛了不自覺繃緊的神經,低聲道:“嗯,你說得對。”
李寒山又看向周如曜,話音略顯愧疚,“不好意思,剛剛我的態度太粗魯了。”
周如曜松了口氣,一把摟住李寒山的肩膀,“沒事,反正我剛剛也不是真心的。”
李寒山:“……”
顧之行看向李寒山,“你冷靜下來了嗎?”
李寒山“嗯”了聲,又道:“我好很多了。”
“冷靜下來就好。”
顧之行說著,低頭戳弄起了手機。
周如曜在一邊討好似的拿出本子晃了下,道:“趁你司機還沒來,一起來研究下本子吧,看看過幾天在船上遇見了該怎么辦。”
李寒山點頭,道:“我剛剛突然想到——”
他話音被手機震動聲打斷。
李寒山拿起手機瞥了眼,是一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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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寒山:“……?”
你讓我冷靜下來就是為了親自把我弄崩潰嗎?
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顧之行?
李寒山熄滅手機,面無表情,當作什么也沒發生一樣道:“我剛剛突然想到一件事,陸曼是上周才穿回來的吧?”
顧之行沒看到他有特殊的表情,一時間黑眸里都是遺憾,卻還是回答道:“對。”
“我看下本子。”李寒山從周如曜手里拿過本子翻了翻,盯著一行關鍵詞,念了出來,“重生回到十年前。”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周如曜有些不解。
“你還記得你十年前的事情嗎?”李寒山對著周如曜問道:“甚至不用十年前,你能記得你五年前每天發生的事情嗎?”
“誰會記得這個啊?每天的話事情也太瑣碎了。”周如曜直接吐槽道:“我難道沒別的事情干嗎?”
“就是這樣。”李寒山眸色深了些,道:“十年,她能記住多少事情呢?就算記得,估計也是顧之行被我設計除掉——”
李寒山頓了下,改口,“被書里的李寒山害死的事情。”
顧之行:“……你是真的想過怎么除掉我吧?”
周如曜:“你剛剛說得好自然。”
李寒山眼神疑惑,面色無辜,“沒有,口誤。”
顧之行皺眉,“不,口誤就是心里話。”
“現在的狀況就是,陸曼以深愛著顧之行的狀態重生回來,并且誓死決定除掉我,那么我們之前討論出來的里兩個方法就完全不適用。”李寒山面不改色地略過她的問題,接著說道:“現在,我們唯一可以
做的是引導陸曼的記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周如曜恍然大悟,接著補充,“你的意思是引導著她認為自己記憶錯亂,然后我們把她送到精神病病院關著是吧?”
李寒山錯愕地看著周如曜:“……?!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這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寒山還沒解釋,便看見顧之行一臉難過地看過來,話音失望,“李寒山,你好歹毒。”
李寒山:“……”
他不是這個意思好吧?
“不是。”李寒山先反對了周如曜的狗屁不通閱讀理解,又道:“我確實有引導陸曼讓她覺得自己的記憶不符合現實的意思,但這個意思不是為了解決她,是為了讓她理解她現在在的世界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世界了。從而以此讓她打消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為所欲為的念頭。”
顧之行思索了幾秒,點頭:“我覺得特別好,特別好。”
周如曜也連連稱贊,“不愧是你啊,好聰明啊。”
李寒山沉默幾秒,看向二人,問道:“你們是沒聽懂嗎?”
顧之行與周如曜對視一眼,齊齊點頭。
李寒山:“……”
他看了眼腕表,面無表情,話音平靜地道:“司機到了,我先走了,再見。”
“哎哎哎別走啊,我們開玩笑的!”
周如曜一把拉住李寒山,嬉皮笑臉的。
顧之行冷著臉道,語氣高傲:“好了,不逗你了,丫頭。”
李寒山:“……”
他拍開周如曜的手,語氣冷靜,“很幽默,但我要回家了。”
“別!我有一計,你聽聽怎么樣?”
周如曜突然道。
李寒山挑眉。
晝行寒冰號游輪出自于國內第一家以度假產品為經營范圍的公司——菲比斯頓游輪有限公司,相比菲比斯頓公司旗下其他主打豪華奢侈的設施服務,晝行寒冰號則主要以短程、載客量小、方便停泊為主打口號,時常承接公司或學校的旅行項目。
晝行寒
冰號已經在a市沿海的港口停泊許久了,時不時有幾個結伴,看起來頗有些稚嫩的少年少女上船。
李寒山一行人到的時候,離晝行寒冰號起航還有半個小時。
三人剛一出現,就引得周圍人頻頻注視,倒并非是三人出眾的相貌與身量,而是因為他們三人的怪異。
顧之行與周如曜向來是很出名的一對好兄弟,而李寒山作為幾乎全科優秀的轉學生也向來是學校眾人八卦中心話題之一,尤其是他似乎還迅速打進了顧之行的小圈子這點。
而周圍學生覺得怪異的是,他們三人今天顯得格外特別。平日里,顧之行性格驕矜淡漠,一張冷臉,不愛說話。而周如曜健談活潑,小太陽似的笑慣常掛在臉上,見誰都打招呼。至于李寒山,待人接物使人如沐春風,笑意卻疏離溫和。
而現在……
李寒山冷著一張臉,黑眸淡漠,“他們在看我們。”
“很正常的。”周如曜笑意淺淡,態度禮貌,“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顧之行扯著笑臉,揉搓著蓬松的黑發,大笑了幾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如曜:“……你笑什么。”
顧之行:“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每天笑什么。”
周如曜:“……顧同學,我在你眼里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很幽默。”
他說著,嘴角翹了下,頗有些陰陽怪氣。
李寒山開始偏頭疼,大腦深處的神經又在顫抖。
三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尷尬的氣氛蔓延了起來,那天的對話同時在三人腦里浮現。
“我有個點子,既然你想讓陸曼感覺到現實與記憶的差異對吧?那不然,我們三個人互相換一下人設?”
“好兄弟,不愧是你,有夠聰明,盛懷中學點子王。”
“……這也太荒唐了。”
李寒山拍了下頭,企圖用物理方法遺忘掉這一切。
為什么,明明覺得很荒唐,為什么,還是這樣干了。
到底是為什么,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作
者有話要說: 李寒山:到底要怎么樣才能不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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