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 關明月的確就是這個故事的核心。”
顧之行突然道。
周如曜瞳孔縮小了幾秒,他道:“好吧。”
李寒山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顧之行, “你還有什么在隱瞞我的, 對嗎?”
“在我現實里,關家擬將關井智能科技公司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來換取總公司對顧家旗下智能家居分線羅豆品牌的并購。”
顧之行頓了下,又道:“所以我答應了聯姻。”
也就是說,關家的支持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繼承權。
李寒山手指蜷縮了下,“你隱瞞的目的是什么?”
“我說過,我并不想讓她卷入這些事情里, 而且我之前并不知道周玦現在的情況如此糟糕。”顧之行少見地笑了下,冷靜的話音不容置疑,“所以現在要怎么樣。”
周如曜“嗨呀”了聲, 手搭上了顧之行的肩膀,道:“不知道啊,還是要看我們的智能主腦的想法。”
“你覺得現在我還可以相信你嗎?”李寒山也笑了下,薄唇的弧度有些了冷, 他道:“你口口聲聲說不愿意牽扯關明月, 那我——”
“那我們呢?”他深呼了下, “我從一開始被席卷進這些風波, 被迫與你們綁定,共同經歷這些幼稚愚蠢的事情時, 你是否考慮過我?但到了你身邊的人時, 哈, 你就寧愿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補償心理或者是其他的感情隱瞞事實真相也要保護一個虛擬世界的虛擬人物也不會考慮他人的感受和現在的情況對嗎?那我要說你以前對我不把別人當人也就是不平等的態度這段話奉還給你, 因為你肆意侵占他人的隱私, 因為你那不公正的態度, 因為你那滿是謊言的嘴。”
李寒山是個很少說長句的人,他深深知道長難句會使一些不那么聰明的人犯難,徒增交流的成本。所以他常常在其脫口前便下意識切割成短句,這雖使得他邏輯嚴謹的話語變得有些通俗啰嗦,但至少不必讓他為他人的反復追問煩惱。
但他們并非,或許是此刻并非那種蠢貨。
周如曜與顧之行都聽懂了。
李寒山清楚地看見周如曜和稀泥的燦爛笑容消失了,烏黑的眸有些陰沉。
顧之行呢,倒好像是仍是通常淡漠疏狂的樣子,只是薄唇抿成了一道向下的弧線。
他沒有離開,只是站在他們面前。
李寒山有些受夠了,受夠了顧之行總是似是而非的樣子,受夠了曖昧不清的過往,以及那些他無法摸索到線頭的謎團。但他此刻無法離開,他不太確定自己想聽到什么或者是想得到什么。
周如曜沒有動作,因為顧之行抓著他的手臂,所以他一動不動。
事情總會走到這一步,好像無論怎樣,間隙一定會從此生出。
但他永遠不需做選擇,因為,他按照本能行事。
而顧之行在想什么,她在想,應該錄音放給以后的李寒山聽。
當然,她也在想西洋棋。
進車,從c8走到c4,雖卒必失,但走馬,或許保持均熱。
接下來可以出擊,將軍,贏。
但沒有必要。
她知道,這一切對李寒山并不公平,走到最后,勝利的便定然如他所說,是一張充滿謊言的嘴。
顧之行說:“對不起。”
李寒山本來想嘲諷她,但他看著她的臉,卻無法說什么,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顧之行略帶抱歉而非得意亦或者冷漠的臉看起來尤為使他煩躁,而旁邊周如曜那張保持著沒有表情的臉倒是讓他想發笑。
難關周如曜時時刻刻都在咧嘴大笑,朗聲說話,看著像是個普通愚蠢高中生。
原來他不笑的時候,看著倒確實像是隨時能上法制節目的樣子。
李寒山點評完后意識到自己的語言體系被他們感染了,他心里頓時有些懊惱。
他沒了氣,揉了下眉心,“抱歉,我太累了,當我在說氣話吧。”
“也行。”
顧之行點頭。
她道:“那我們怎么辦?”
周如曜也笑瞇瞇,“那咋辦?”
顧之行:“那咋辦?”
周如曜:“那咋辦?”
李寒山:“……你們倒是真的覺得事情能過去是吧?”
“事情很簡單。”顧之行手插口袋,儼然老大做派,“聯姻時,我無意中傷害了她,導致我們的聯誼解除了。后來她原諒了我,但我依然很愧疚,所以我一直在試圖補償她。即便這是個虛擬世界,我也害怕再次傷害她,尤其是讓她喜歡的人以利用她的方式娶她。”
很老套,但很合理,卻非常不顧之行的回答。
李寒山道:“但你以前不是覺得商業聯姻很正常,并且你無所謂嗎?”
顧之行匪夷所思,“我無所謂不代表我覺得其他人無所謂。”
周如曜道:“你為什么就非要這么無所謂,阿行,抗爭起來!”
“就算你——家里有個你很討厭的人隨時都在你也不在乎嗎?”
李寒山問。
“沒事兒啊,我去網吧包宿。”
顧之行回答。
李寒山:“……”
真是詭辯。
“我不可以。”周如曜皺著鼻子,仿佛是聞到了怪異味道的狗一樣,他道:“我寧愿一個人孤獨一輩子守著家,也不愿意非我想要者踏入一步。”
顧之行:“好怪啊你。”
李寒山:“正常吧,我看誰家里的狗聽陌生人經過都要警告兩聲。”
周如曜:“嗯?”
顧之行看向李寒山,“你呢?”
李寒山挑眉,“什么?”
“你挑起了這個話題,難道你不打算說下感想嗎?”顧之行這個時候又是得意的少年意氣了,她道:“公平,你提出來的。”
李寒山覺得有些好笑,卻也認真思考了下。
本來是待價而沽的籌碼。
但現在,似乎也不止于此。
李寒山:“你剛剛不是說你覺得讓關明月嫁給不喜歡的人會不幸福嗎?”
顧之行:“對。”
李寒山:“但關明月喜歡周玦并擁有影響繼承權的能力,不是嗎?”
顧之行:“所以呢?”
李寒山:“這是零和博弈。”
周如曜:“啊?我收音機頻道從兩性婚姻調到數學天地了嗎?”
李寒山:“零和博弈的最終結果永恒為——勝者支配,敗者被吃。而關明月贏得博弈的勝算是很大的,只要她贏了就能有數千萬種方法驅使周玦不得不愛她,這不就是你希望她得到的兩情相悅的幸福嗎?”
顧之行看著他,他說話并不帶情緒,面上卻是有些輕笑的。
溫和,謙遜,并且波瀾不驚。
這個人不一定是脾氣很好的人,但一定是很出色的撲克牌玩家。
顧之行:“等下,你是不是轉移話題了?”
周如曜:“什么話題,我們剛剛聊什么來著?”
李寒山眸子含笑,沒說話。
他分明已給出了回答。
關明月轉學已經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這四天,顧之行三人誰也不知道怎么開口與周玦提出聯姻激發他斗志的話題,他們只是從筆記本上看到周玦與方必成競爭失敗了,然后變成了“前任狼王”孤身離開狼群。并且“前任狼王”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放棄了繼承權,以及關明月。
三人曾經嘗試過以希臘文明啟蒙的那樣進行內部投票,但最終都會回歸到“把幸福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零和博弈”上——也就是無論推舉誰去,另外兩個人都會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舉手支持。
他們三人也確實誰都不想干這事兒。
周如曜雖然樂意對周玦犯賤,但他又不想搭理他。
李寒山雖然不介意跟周玦對話,但他實在不知道怎么以巧妙的方式提及繼承權聯姻之話題啟發他。
顧之行呢,就比較離譜,她認為她每一句話都可能造成錯誤指令的輸入而導致事情轉向無序混沌狀態,所以她直接拒絕出面。
在三人的三權分立完美制衡下,殖民勢力很快就打破了這個局面。
關明月轉學來了。
但是又不是完全轉學來了。
關家顯然不愿意讓他們的千金女兒真的就讀于一所匯集流氓太妹差生的免費小型公立中學,但他們又要滿足關明月想要跟周玦在一起的要求,所以他們聰明地選擇了學校接道盡頭拐角的重點私立高中。
這天放學,周玦正在聚精會神地對折著白紙。
他想要疊出一架弧度優美,形狀對稱,同時盡可能減少大氣摩擦從而非得更高更遠的紙飛機。
而顧之行則愁眉苦臉地收拾著東西,她的放學時光從需要照顧方思建(方必成父親)開始,她就對此失去了愛意。
人生,唉。
周如曜與李寒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顧之行晃動著破舊的書包捶了下周玦,“放學了,走啊。”
“咔嚓——”
周玦手一動,白紙裂開了豁口。
他把紙揉成一團,冷冷地點頭,“好。”
顧之行:“正方形的紙?”
周玦:“對。”
顧之行:“正方形紙疊飛機頭太重了,飛不動。”
周玦:“顏色呢?”
周如曜翻白眼,走過來拎起周玦桌上的紙晃了晃,“飛機還用別人教你疊是吧?弱智?”
周玦站起身,下一秒,周如曜就被鎖住了脖子,臉被按在了書桌上。
他道:“插嘴沒讓你顯得有腦子。”
周如曜被按得奄奄一息,“你媽的有本事就別偷襲!”
周玦看向顧之行,“鮮血染的紅色紙疊的飛機你喜歡嗎?”
顧之行:“……”
李寒山:“……”
事后。
四人走出了校園,享受著混混們的奇異注視。
周如曜脖子上的掐痕和周玦嘴邊的傷口使得他們更像這所學校出品的打架挑釁者了。
李寒山道:“你們能不能克制一點情緒。”
周如曜:“他先按住我的。”
周玦:“你先嘲諷我的。”
他們同時回頭看向顧之行。
顧之行沒有看他們,而是看著更遠一點的校門口方向。
關明月站在校門口,柔順垂下的黑發隨風飄起,她那雙尖而狹長的眸子亮晶晶,向上揚的唇角彎彎。
這是知道真心錯付前,狡黠聰慧又爽朗大方,眉目滿是自信的關明月。
顧之行垂了眸。
“阿行,為什么不可以呢?
“可以,只是我不需要了。”
“……為什么?”
“因為是利用。從始至今。”
……
很遙遠的對話聲似乎在耳邊響起了。
只有顧之行能聽見。
……或許不是。
李寒山:“阿行你利用誰了?”
周如曜:“這他嗎哪里來的對話聲啊?”
顧之行:“……?”
哦,原來不是她的回憶伴奏啊,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