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入口有一個很大的坡地,有一大群人在一起彈琴著同一首曲,可是其中有一個人的琴聲特別出眾,很輕易地便吸引人找到她──她的每一個音都不在調上。
小哥告訴我說,那是十七殿下。
“不是吧,以前錢艮他們總說她樣樣出眾,雖然不是特別好,可是從來沒有不會的啊。”我不相信,找了個容易觀察的角度看過去,確實還能找出印象中的樣子。
“十七殿下的琴技之差是全院皆知的,你不要那么驚奇,小陸玖,這下愿意來了吧?”
“……不是很想來,其他人彈得那么一致,要是我彈錯一個音,就會被聽到的,而且也會全院皆知,那就很丟臉了。”
“怕什么,有十七殿下呢。”
我側過臉看小哥,“小哥你可真壞,她彈不好琴,自己心里肯定也很難過的。”
“哪里看得出難過,她不是很鎮定么?你仔細看她的臉。”
她的表情是沒怎么變,板在那里,好像她自己彈的很對一樣。如果是我的話,會羞死的,可是小哥說得沒錯啊,大家肯定都去注意她了,就沒人會注意我了。
“還要看么?”
小哥問我的時候,我發現有個穿著茶色衣服的白須老人抱了琴在十七殿下身邊坐下,按著她的調子彈了起來。
十七殿下本來就在亂彈,可是同這老人一起彈奏,彈著彈著就好聽起來了……而且漸漸地,被引到正確的音調上了。
“他可真厲害。”
“笨蛋,能來這里教的自然厲害了,”小哥牽了我的手,“還要再看看么?”
“唔……看著十七殿下的表情,我覺得,我應該能比她稍微好些吧。”
“就知道拿別人來作比。”
“小哥,這里能跳舞嗎,我學了那么長時間……”
“不知道,再找找?”
我回頭看看那個大坡,“算了,反正老爹決定的事情從來不能改,我就勉強來吧,小哥,為什么我還是有點怕怕的……”
“怕什么?”
我抓著他的手,想了半天,還是搖頭,“不知道。”
“膽子真小,真有事還有我呢。”
“唔……”
說話間,彈琴的那些人總算停了下來,在那位老先生抱著琴走后,十七殿下起身,施施然地朝著我們這邊來了。
她應該是沒認出我來的吧……
大概照唐說得沒錯,我這幾年基本沒什么大變化,所以被十七殿下給認出來了,她走近了,“許陸玖,你是什么時候從江南回來的?”
“我早幾天回來的,十七殿下,多年不見,你長得可真……成熟。”她長得比我高,說話的時候還微揚著臉,偷瞟了下她的胸,難怪照唐說我一點也沒長。
“你去了江南,這么多年居然才長那么一點,換件衣服還能去東院再念念。”
她嘴巴真毒,而且還直接戳我的弱點,我扁扁嘴,挺起胸“大家長得都那么成熟,就會讓我比較顯眼,我什么都不用作就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呢,而且我過幾天就來西院了,今天只是來看看,上課好玩么?”
她低眉看我,“別挺了,再挺也是平的,本殿下一心學習,沒有玩樂之心。”
她的話讓我很想打她,可是小哥就在一邊,我還瞥到他勾著的嘴角,踢了他一腿,才回向十七殿下,“沒有玩樂之心,難怪無法樂在其中,我原以為十七殿下能一直保持在東院時的勢頭呢。”
“等你來了,自然會知道。”
她側了頭,用最完美的宮廷禮儀離開,光是這一點我就輸得很慘呢,她看上去就是個殿下,我呢,端得很辛苦才會小哥夸獎一句,“裝得不錯”。而且,我其實是想同她敘舊的,怎么一說話就吵起來了呢?
“小陸玖,這次回家,該好好吃東西了吧?”
小哥還在幸災樂禍,我掐著他的手,“我從來都有好好吃飯的,看我吃癟還那么高興,我要找人評理去。”
“十七殿下說得是實話,你說到哪里去都沒人幫你的。”
“小哥欺負人。”
“好啦,回去多吃點,就為了跳舞,把自己餓成這樣,你若一直在東京,肯定也會又高又漂亮了。”
小哥對于我去江南那么多年的事還是耿耿于懷呢,我不接腔,跟在他身側走,有些希望過幾天來太學了。
這幾個晚上小哥總是有各種理由同我躺在一張床上,所以這些天我都沒有機會去找大哥。我深切覺得小哥是故意的,因為我每回同他提起這事的時候,他總是笑得很詭異。
可是陪了大哥那么多年,回來才陪小哥這么幾天,我想大哥也是能諒解的吧?雖然最大的理由是我還沒想好要怎么同他說話……總覺得時間過得越久,就越覺得難以開口。
怎么會這樣呢,他明明是大哥啊。
我就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下,收到了來自羽揚的回信。
他讓人送來的不只是一封信,還有幾頭奶牛……
“許小姐,這是我家公子的信。”
那個自稱是蘆家的管事很恭敬地將信遞給我。
羽揚送東西總是那么奇奇怪怪,我到了東京之后確實是很想要再弄頭奶牛繼續喝牛奶,可是他送得那么大方,不說其他人,府里的肯定都知道了。我又不能怪他,他這是好心吧……
但我真不想看他的信啊。
“你在江南結識的朋友,送你奶牛……”照唐瞇了眼睛,“奶牛比較好吃么?”
“……”該說他還是一樣的沒常識嗎?說實話又會很丟臉。
“怎么不說了,你從來沒提過這個。”
“我在江南的時候才開始的,那時候府里有好多頭,不過不是吃奶牛的肉啦,是牛奶,呃,奶牛產得奶比較多,喝了會變得很白。”這話也沒說錯吧,查庫干是這樣說過的。
“哦,”他點了點頭,“陸玖,你很白了。”
我才不會告訴他真正的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