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虎丘下來,經過閶門,這一帶市肆極盛,從南濠街至閶門大街,各種新鮮的小東西讓我不想挪步。大哥今日極其好說話,付錢付得爽快至極。我買了一堆,都扔給他拿著。
照唐今日穿著男裝,少年打扮看起來清爽無比。他大約也是覺得此處新鮮無比,拉著我的手一起在街上亂竄。
“瞧這招牌上的字寫得不錯,我們進去看看。”
牌匾上寫著集寶軒,字確實不錯,只是這名字起得有些直白,我被他拉著進去,回頭對著正在同侍者交代事情的大哥招手。
與這名字不同,店內賣的都是些風雅的東西,筆,墨,紙,硯,也兼賣字畫。我對字畫沒什么興趣,可是想著大哥會喜歡,便在這里看看有沒有好看的。
“那個……”我拉了拉羽揚的手,指著左邊角落里的仕女圖,“是不是有些周景元的味道?”
羽揚順著我指的方向看,撇了撇嘴,“那是仿畫,雖然是有些形似,人物氣度上都不足。”
“哦。”
集寶軒里有個裝扮像管事的人湊近了,“這位小公子好眼光,您若是喜歡周景元,敝店里是有幾幅真跡。”
“拿出來看看。”
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雖然也想送什么禮物給大哥,只是若是真跡的話,我就買不起了。
羽揚給我遞了個眼神,“他說是真跡,誰曉得是不是真的,先看看,若是你喜歡,我便買來送你。”
“才不要。”
他一雙美目兇悍地瞪我,“看了再說。”
“公子,小姐,請這邊來。”管事將我們領到內堂,我覺得有些奇怪,他是從哪里瞧出羽揚是個有錢人的貴人呢。
有人送了幾卷畫來,管事小心地拉開卷軸,“這是周景玄的魚籃觀音圖。”
我盯了半天,覺得似乎是在哪里見過,“這幅該是真的吧?”
羽揚沒理我,只是仔細地盯著圖看,半天了才回我,“確是周景元所擅的水月體,只是這畫……”
“此畫衣裳勁簡,采色柔麗,菩薩端莊,本店以百年信譽擔保,確為真跡。”
“還有別的么?”羽揚瞥向另外幾個卷軸,他看起來不是很滿意,反正他即使是滿意了,若真買來送我,我也是不會要的。不知道大哥有沒有錢買下這個。
“還有這個……”管事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為難,不過被羽揚一催,又打開了,“秘戲圖。”
秘戲圖這題材我倒是頭一回聽到,所以好奇地擠到羽揚身邊看畫。雖然說是秘戲,可是這畫上的還是人,動作有些古怪,我問他,“秘戲……是在做什么?”
羽揚突然擋到我前頭,“這畫倒算是稀罕,先收起來。”
“我還沒看清楚。”
“你不必看清楚,因為我打算買下來了。”
“小氣……我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會真的要你送我。”
“走了走了,錢伯,你留著談吧。”羽揚將蘆府的三管事留在這里,自己卻拉著我朝外走。
“看一眼又不會掉顏色,為什么不讓我看啊。”
“那幅畫是我父親尋訪多年一直未得的,我要送給他,但不想鬧得人盡皆知。”
“你還真有孝心……”他孝順自己的父親,卻又不好意思,我難得瞧見他臉皮紅的時候,居然連耳朵也一起紅了。他長得本來就美,臉突然紅得像空中的紅霞一樣,瞧著有些艷色,更像是女扮男裝的了。
“陸玖,可有看中什么?”
“哥哥……”大哥總算入了這鋪子,我自然不好意思說是擔心買不起,“哥哥喜歡周景元嗎?”
“這里有周景元的畫作?”
“唔,好像有幅魚籃觀音,羽揚說是真的。”
“周景元的魚籃觀音?”
“嗯。”羽揚看中的另外一幅,我就不在這里提了,算是替他保密。我本來以為大哥一定會去看那幅畫的,沒想到他只是微笑,牽了我的手,“父親嫌景元之畫過于豐腴,我也并不喜歡。”
“我見長安喜歡。”
“他自詡風流,自然會喜歡。”
這樣說也有道理,蘆太守經常去花船過夜,也是風流得很,原來周景元的話是風流人士最愛啊。我瞧了眼羽揚,大概同我想到一處去了,見我瞧他,馬上轉開臉去,還是很不自然。
耳朵還是紅紅的,真是可愛,我攥他的衣袖,表示我絕對不會笑話他的。
……
“哥哥,白天的時候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的,唔,秘戲,練了有什么好處呢?”其實我已經看到那圖了,“為什么會那個侍女要用手去推中間的男子,另外一個去推著那個女子,硬將兩人擠一起……”
“秘戲?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趴到大哥身上,“就是在那家店里,秘戲是什么武技嗎,聽著像五禽戲一樣啊,不過既然‘秘’了,為什么還會畫出來呢?周姐姐會嗎?”
“那個,咳,同五禽戲沒什么關系,那個全稱是秘戲防火圖,用來辟邪的。”
“是這樣?明明都是人啊,既沒畫成鍾大人的樣子,也不是神荼、郁壘,好像就是一般的公子仕女呢。不過哥哥這么一說,好像同仕女圖也有些不同……”
大哥將燈給吹熄了,我想了半天,總算想起那個不同之處了,中間的女子衣服是敞著的,連肚兜都是半掛著,唔,據我所知,圖上有男女且男女衣冠不整的,好像叫春宮圖,難怪羽揚的表情那么怪啊。
我想清楚了,手按在大哥胸前,半撐起身體,“哥哥……”
“嗯?”
他的聲音同往常一樣,但是心跳有點快,他果然是緊張了,“哥哥,秘戲圖既然是避邪的,那么我們也去多買幾張吧。”
“你有帶玉,哪里用得著那些?”
“那些東西不嫌多。”我趴到他懷里去,不再讓他看到我的臉,哈,難得能騙到大哥。
大哥身子一僵,過了一會兒,“……陸玖。”
唔,被看出來了,我將頭悶在他懷里不肯抬起來。
“躲著也沒用,那些東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哥拎著我的衣領,想要將我揪起來,我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陸玖!”
“哼,還好我才思敏捷能想到,不然不是被哥哥用秘戲防火圖這名頭給騙了?哥哥是騙子,還辟邪呢!”
“那個本來就是這么稱呼的,誰告訴你的,又是旭直?”
“……嗯。”我對不起小哥,其實同他沒關系呢,是同天下坊的姑娘一起聊天的時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