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淹等外地官僚也想有所作為,他們曾經(jīng)都是主導朝堂的存在!如今編輯史書,則落差太大,心氣不順!
為了上位,于是揣摩朝政,思想進諫,以為上位之資!
他們以前主導朝政,為增加朝廷收入,所用的手段,并無什么創(chuàng)新,不過是歷史上歷朝歷代慣用的手段。
而炎國的新政,則高出了他們的一個檔次!
王淹等對新政十分敬佩!
仔細的研究新政的內容。
意圖從中找到破綻,展現(xiàn)自身存在的價值!
他們本都是聰明絕頂?shù)娜宋铮翰呷毫Α⒔g盡腦汁之下,倒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把柄”。
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要命的問題,這個問題如果解決,是大益于皇權、大益于百姓、大益于國家的!
最關鍵的是,這個問題由他們提出來,如果要解決,勢必也將任用他們!
他們將得到重用,擺脫被拘束在修史上的困境。
而這個要命的問題,說起來也不神秘,也是老掉牙的問題了: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
歷朝歷代,之所以不能長久,內亂不絕,病根就在這里了!
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貧者經(jīng)濟破產(chǎn),直到典妻賣子賣身,淪為奴仆!
富裕的大地主不僅占有土地,而且占有人身!
國家從小農(nóng)自耕經(jīng)濟、租佃制經(jīng)濟,掉落到領主農(nóng)奴制經(jīng)濟。
地主與領主為了利益最大化,向佃戶、農(nóng)奴進行嚴酷的壓迫搜刮,最終逼得佃戶、農(nóng)奴造反,成為亂賊,天下大亂!
王朝財政依賴地主、領主交納,站在了他們的一邊。對亂賊進行鎮(zhèn)壓!
官民矛盾極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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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貧民,多如蝗蟲,官民干仗的最終結果,無不是舊的王朝滅亡!
隨著舊王朝滅亡的,是新的王朝在它的廢墟上新起!
——
炎國的新政,做大了“蛋糕”,能掩蓋、緩和這個問題,卻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炎國的佃戶人口,龐大無匹!炎地在三成以上,吳楚蜀五六成,齊晉秦三地更是高達八成!
新政做大蛋糕,這蛋糕誰吃了?
哪怕特許隨機,抽簽決定,那前提也得是有地啊!
沒地的話,你就是抽到了種棉花的特許權,你種哪里呢?只能賣給地主!——歸根到底,還是地主啊!
對棉花等進行生產(chǎn)加工,這些又是誰在做呢?
仍舊是富裕階層啊!
是他們在投資,建工廠、建商號!
蛋糕的大頭,是被他們吃掉了!
他們只會在新政越來越富裕!
而龐大的佃戶階層,在這其中,能吃到什么?頂多是因為富裕階層的需求,而成為雇工,賺的一點錢。
可是,物多則賤,雇工也一樣會,那么多的佃戶,那么多的勞動力,能賺幾個錢呢?
工廠里的雇工,工錢看似高,但是,用度也大啊,尤其是住這個方面!
老板多住城市繁華之地,工廠也在城市,而城市房價極高,雇工們哪里租住得起?
一間房的租金,抵得上工錢的七八成!
租住不起怎么辦?
一則合租,多人共同出錢,合租一室,聚集而居,平擔房租。
人越多,單個人的負擔就越輕,但同時也就越擁擠、環(huán)境越惡劣!
要想住的好,擔負的房價就越貴!
一則在無主郊外,找些破板破席囫圇的搭個棲身之處。形成貧民窟!
織工一年到頭不知生產(chǎn)多少布匹、絲綢,可是,一年到頭,有誰舍得買一匹布過新年?更不用說絲綢了!
他們舍不得買,那么,新政要興工商,大力推動生產(chǎn),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去賣給誰?主體只能是占人口少數(shù)的富裕階層!
而大多數(shù)人口,消費占比其實是極少的!
這里面,有個危機啊!
王淹等人認真研究之后,發(fā)現(xiàn)了這個隱藏的危機!
——貧富分化→消費不足→生產(chǎn)過剩→大失業(yè)!
——無地失業(yè)的雇工,沒吃沒住,造反,天下大亂!
當王淹等人,集中精力,揣摩趨勢,得到這個結果之后,又驚又喜!
震驚的是,這未來的危機,與以往朝代都不一樣!
以往的天下大亂的危機,是起始于城外、鄉(xiāng)下!
而新政推行之后,危機的爆發(fā)地點,卻是城市!
喜悅的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這就是自己能耐的體現(xiàn)啊!
正所謂“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謂也”(《黃帝內經(jīng)》),能未雨綢繆,發(fā)現(xiàn)這個危機,豈不是能耐?
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又思索著如何解決。
主旨思想,只有四個字:均衡貧富!
若是沒有解決之道,只把問題提出,丟給皇帝,畢竟低了一籌。
他們知清流傾向平民,張瑜為政地方時,打擊豪強,退田還民,政績昭著!
便又與清流,私下里進行會商!
最終,他們擬定了一份奏疏!
——《請均衡貧富疏》!
王淹主筆,高潔、周成、張瑜等人具都署名!
成與不成,這都是刷名聲的好機會啊,他們當然不會錯過。
十一朝會。
首輔高潔出班,啟奏此事!
王淹將這功勞讓給了他,他也不吝嗇,作為回報,大表王淹等人之能力、之功勞!
奏疏呈現(xiàn)到了劉玄的御案前。
此時此刻,劉玄的心頭,是十分的震驚的!
·貧富分化!
·生產(chǎn)過剩!
·新形式的經(jīng)濟危機、社會危機!
·這個王淹,竟然能看出這個問題!
·不簡單啊!
·絕不能因為他們是古人,就小覷了他們的智商!
·在智商上,他們并不落后于人!
奏疏劉玄并沒有細看,只掃了開頭的兩百來字,眉頭緊皺,合上了奏疏,說道:“茲事體大,此事待后專門議論!”
朝會上,禮部又有是啟奏。
經(jīng)過各地方的篩選、推舉,有國旗國徽樣式,各3634種,送到了朝廷!
劉玄嗯了一聲。
國旗、國徽象征帝國,可以提高國民對國家的認同感!
這件事,十分重要!
點點頭,說道:“很好。既然送來了,朝廷就按章程進一步的篩選吧,先由你們禮部組織下在京三品以下官員,選個十分之一出來。”
戶部尚書道:“是。”
……
很快,朝會完畢。
劉玄回到天寧宮,花了十幾分鐘,把《請均衡貧富疏》看了,傳召王淹、高潔、張瑜三人。
須臾,三人到了宮門前求見。
劉玄命宮人宣進。
三人進殿,躬身行禮,劉玄道:“坐吧。”
三人謝恩,坐在一旁。
劉玄的目光,往王淹瞧去,說道:“高愛卿說這奏疏上的內容,主要是你想出來的?”
王淹微欠身子,恭敬的回話,他既沒有否定,卻也沒有把功勞獨攬在自己身上,也說了其他人,說是食君之祿就要擔君之憂,一起想出來的。又說高潔等人也提出了很多意見。屬于群策群力的成果。
他回答的小心謹慎,因為與炎帝并無多少接觸,并不了解他的脾性。
對于這件事,給新政“找茬”,他的心底,還是有些擔憂的。
雖然看炎帝向來的言行,是個圣明之君。
高潔、張瑜等人,也都認為當今圣上是千古難得的圣明之主!
這樣的圣君、明君,你給找出問題,他必定是不會不滿、報復的,只會欣喜,高興還來不及,會得到重用!
高潔、張瑜等人,當然也知道王淹窮盡心力搞這東西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不甘寂寞、不想在修史書中荒廢了這一生呀!
就是想有所作為呀!
自古以來,這樣的能臣,是不少見的!
翻開史書,那是歷朝歷代都有!
但是,他們能不能成就一番事業(yè)、有所作為,卻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
在帝制之下,核心的人物,是皇帝!
皇帝的個人的性格、喜好、覺悟、智慧,決定著他們的命運、帝國的命運!
遇到圣明之主,你提出問題,并提出有建設性的解決方案,皇帝會大喜,重用你,進行變革,你能火箭沖天般迅速升官!
皇帝的性格如果強硬,那么變革就能持續(xù)的推行下去!
但是,皇帝的性格如果軟弱的話,那么,政策推行一段時間,遭遇反抗之力后,皇帝就會堅持不住,最終半途而廢。
皇帝如果昏聵的話,你提出問題,那就是找死!
·朕御天下,還能有問題?
·明明是天下太平好不好!
·你丫居然說有問題!
·朕看你丫的才是有問題!
·你丫的誹謗君上,是想找死啊!
·來人!拉出去,砍了!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能臣建功立業(yè),那也是要冒風險的!
王淹也是看炎帝有明君之象,才敢不甘寂寞、有所謀求,如果炎帝是個昏君的話,那他就絕不會冒這個險!
與其冒險被砍頭,不如低調了修史書,太太平平過一生呢!
故而雖然有所擔憂,但心里卻更有六七成的把握!
炎帝是圣明之君,必會高看自己、重用自己!
劉玄點點頭,說道:“朕早就知道你了。你在楚國的時候,朕就對你的名字如雷貫耳了。你是個能臣,朕是知道的。能看出這個問題,就足見你的才能了。”
王淹聽皇帝這樣說,心頭暗喜:“有戲啊!老子又要飛起來了!”嘴上連忙謙遜,連道慚愧。
“貧、富、分、化!”劉玄眉頭起皺,一字一頓的說道,頓了頓,輕嘆一聲,“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
劉玄的腦海之中,浮現(xiàn)出前世在學校時,課本上的許多詩詞句來。當年為了背誦這些,可是沒少吃苦頭啊!滴水穿石般的學習,令這些句子,深深的刻在了腦海深處。
王淹、高潔、張瑜三個人,忽見今上露出悲憫之色,神情恍惚,吟誦出這些從來也沒聽過的詩句來,不由的震驚!
三個人都悄然從座椅上滑落,跪倒在了地上。
所謂君憂臣辱!
這些詩句他們雖然從沒有聽過,聽起來格調不連,似也不是一首。但是,卻都蘊含著一個調子!
這個調子,這是奏疏中提出來的問題:[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這一句話,出于漢書,說的卻是秦時的事。
商鞅在秦國變法,“除井田”,分田到戶,土地私有,“民得買賣”,導致土地私有制下,土地兼并成風!
富裕的、有權勢的,兼并得田連阡陌;貧困的則無立錐之地!
秦國數(shù)代明君,堅持變法圖強,雖然內部有土地兼并問題,但是,在軍功爵制度下,立功就有賞,其賞賜極高!
軍功爵制,把軍功分為二十級,最低一級叫做[公士]。
商鞅變法規(guī)定: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甲士”(披甲勇士,一般為軍中精銳前鋒)一個首級,就可獲得一級爵位(公士)、田一頃、宅一處和仆人一個,歲俸五十石。
一頃為一百畝。
(秦時一百畝,約為炎國此時的七十畝。秦時一石,約為炎國此時六分之一石。)
這樣的賞賜,不可謂不重!
而這,還只是最低一級的爵位的賞賜!
最高級的是[徹侯],那待遇,簡直就要升天了,歲俸千石、田百頃、宅百處,還能食邑萬戶!——此即所謂的萬戶侯!
這樣的軍功賞賜之下,內部的矛盾就向外轉移了,與其內斗,不如參軍去搶外面的別的國的財富!
這也是秦國軍隊猶如虎狼,戰(zhàn)斗力爆棚的原因!
然而,吞并了六國之后,秦國以小體量,吞并數(shù)倍于自身的地盤、人口,不好好的消化吸收,卻馬不停蹄,仍舊對外擴張!
當時炎地所在的嶺南這兩路,還是蠻夷所居,秦朝派了五十余萬大軍前來開疆辟土!
秦朝此時已經(jīng)停不下來征伐吞并的腳步了。
龐大的軍功集團,等著建功立業(yè),發(fā)家致富呢!
他們綁架了朝政!(這一現(xiàn)象,與前世漂亮國的軍火集團問題極像。)
秦制在六國推行,土地兼并的問題,又迅速蔓延!
秦朝也不能停下腳步了。
一旦停下,矛盾不向外轉移,就會向內卷——內爆!
更可怕的是,始皇帝還在大興土木:造長城、造陵墓……
秦朝命短,一統(tǒng)六國不過十四年,土地兼并的問題,其實還不甚嚴重。
漢承秦制。漢朝壽命綿長,土地兼并問題才發(fā)展為一個要命的大問題!
這一問題,如附骨之疽,糾纏神州兩千年,像一張黑手,左右著列代王朝、天下蒼生的命運!
兩千余年來,不知多少有識之士看到了這個問題,又不知想出了多少辦法,想解決這個問題。
然而,命運的車輪,從未停止,無形的手推動著他,一切意圖阻擋他的,最終反被他碾壓的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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