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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坐談”下來,無論是扯經(jīng)典講道理,還是論嘴炮,周成、張瑜這一方都大獲全勝!
李文斗方則被批的羞惱于色,卻吶吶無言,不知道該怎么辯駁。話到最后,也只有念叨著祖制陳法、陳法祖制來為自己辯護(hù)了。
然而,祖宗陳法就不能改么?就一定要死守么?
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
死守祖制的話,你咋不去過茹毛飲血的日子?
老祖宗就是從茹毛飲血過來的嘛!
周成才思泉涌,噴出了一句話:“全則必缺,極則必反,周而復(fù)始,這是大道!只要有益于民生,縱然違背祖制又何妨?圣賢創(chuàng)造,無不是對其時舊有的祖制的違背!
孔曰成仁,孟曰起義,唯獨這圣道主旨不可變,其余的我看都可以變!只要能有益于民,為什么不變呢?
怎么能墨守成規(guī)、頑固不化呢?
我夏邦先祖,要是這樣的墨守成規(guī)、頑固不化,現(xiàn)在的我們豈不還在茹毛飲血、身無片縷啊?!”
一句話噴完,全劇終。
這天的談話結(jié)束了!
對話的內(nèi)容,有文書記錄。
須臾,就送到了劉玄的手上。
劉玄翻閱察看。
看到精妙處,提筆做記、批注。
看罷。
又給提了名字:格物論。命轉(zhuǎn)周成,交人整理。整理成書稿,再送來一看。
周成收到,看見御批,有皇帝背書,心中大定!
手中紙張,本來沒有什么分量,但是,他卻如拿著千斤重物!
因為,他十分清楚,這部《格物論》文稿,要是刊印銷售,流傳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這對千百年來形成的舊有的故識,是帶著顛覆性的沖擊力量的!
劉玄期待著這枚“原子彈”丟出去后的影響!
黃昏。
炎日西垂。
斜陽照在天寧宮東側(cè)的廡房上。
劉玄走出殿門,往西面看去,晚霞照在他的臉上,他瞇著眼睛,只見殘陽如血,紅霞漫天。
炎日墜落的方向,像是日出。
日落,日落。
舊的一天,將在日落中成為過往。
日出,日出。
新的一天,又將在日出中迎面走來。
神州的未來,亦將如過去千百年一樣么?
不!
他將大變樣!
因為,這片大地上的人——他們的思想,即將在大爆炸中,掙脫舊有的束縛,迎來新的世界!
數(shù)以百萬千萬計的讀書人、億萬計的民眾,他們的聰明才智,都將引導(dǎo)向創(chuàng)造、生產(chǎn)中去!
兩天后。
《御批格物論》在京銷售,售價只有350文。
這場會談,京官、士人早就關(guān)切了。
一經(jīng)銷售,火爆無比,形成搶購潮!
當(dāng)天就賣出了一萬三千二百一十三本!
人買到了書,翻看一看,頓時大腦之中,猶如山崩海嘯了一般,舊的三觀塔搖搖欲墜!
人都心神震駭!
思想風(fēng)暴,當(dāng)先在都城中掀起來了!
無形大手引導(dǎo)著……
從官僚,到士人,到平民百姓,絡(luò)繹不絕,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這上面,閑談時,都會談?wù)撈疬@方面。
底層百姓舍不得那錢去買書,但也從“聽人說”,知曉書上的或多或少的內(nèi)容。
說話藝人,也“蹭熱點”,向聽眾宣說起書上的內(nèi)容來。
乃至于苦力下工后,吃烈酒時,也會扯上兩句。
一場辯論,從高層逐漸的下移,滲透到了黎庶之中!
紛紛擾擾之中,七月廿五,迎來了朝會。
禮罷。
劉玄問:[格物論想必你們都看了吧?]
眾臣都說看過了。
劉玄也不問他們的意見,點點頭,說道:[朕意已決,建立格物院!周成!]
周成出班,躬身道:[臣在。]
劉玄:[格物院朕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朕失望。]
周成凜然受命。
劉玄:[退下吧。]
周成又站了回去。
劉玄:[朕知道格物論引起了朝野紛爭,爭論是好的。有些人想不通,也是正常的,千百年的觀點,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想通呢?道德經(jīng)上說人分上士中士下士,每個人的智愚是不一樣的,是有區(qū)別的。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劉玄淡淡的講起了大道理。
這一波上士中士下士的議論,倒令人感到蛋筒,暗暗的吐槽,心想:[這還不能反對了啊,反對就是下士,就是愚蠢了?!陛下的話術(shù),真的是……]
劉玄侃侃而談,這一番大道理,若要寫了題目的話,那就是:堅持圣道核心價值觀(仁義啊!愛民啊!等等~)、解放思想、團(tuán)結(jié)一致、興利除弊、奮勇向前!
圣道核心價值觀就不必說了。這個大道理誰都能扯!
重點在于后面!
“解放思想”是重中之重!
皇帝并沒有全然的否定經(jīng)義那一套。
但是,對只注重經(jīng)義這一套、士人的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面,提出了批評!
皇帝認(rèn)為,經(jīng)義中的道理、圣人的教誨,是十分的簡單的,說白了,也就忠孝仁義禮智信等這些。
在這些東西上,是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去鉆研的。
鉆研得著作等身,又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空談,是個米蟲!
那么,士人的主要精力,應(yīng)該放到哪里去呢?
應(yīng)該從八比文的故紙堆里走出來,放到這千姿百態(tài)的世界中去,要去探索這世間萬物的運轉(zhuǎn)變化的妙理!要去研究這萬物于我國我民有什么益處!要去開動腦筋,想著把這益處利用起來,為我國我民增益!
要做一個對國對民,有益處、有價值的人!
這樣的人,才能稱之為士人!
什么是以民為貴?什么是為民請命?不是嘴上說的,是要行動去做的,是要去為國為民創(chuàng)造價值的!
漢朝有個叫趙過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了(略),到現(xiàn)在,千百年了,百姓還在用,功在千古啊。
這樣的人,才是有功于國、有功于民的!
但是,這樣的人,在古書上,卻只有只言片語,連個字都沒留下。這是極不應(yīng)該的!
本朝絕不能這樣!
對這樣的人,要給立傳立碑,要廣為宣揚,要令他們流芳百世!
漢末三國,有個人文采飛揚,號稱[天下文才一石,其人獨占八斗]的,才高八斗啊,這人是誰?
曹植!
曹子健的大名,讀書人誰不知道?
曹子健之后五百年,又出了個大才,叫做李柏的,被人稱之為謫仙人,文才蓋世!
曹植、李柏都是明耀千古的大名人啊!
現(xiàn)在,當(dāng)世,也有個這樣的才華蓋世的人物,這個叫李文斗。詩詞的確寫的好,有人說曹植、李柏、李文斗三人齊名,是兩千年來,詩才絕頂?shù)拇嬖冢?br>
這樣的評論,朕是認(rèn)可的。朕不否認(rèn)他們的詩才。
但是,他們于國于民,究竟有什么功績呢?有什么建樹呢?是有什么偉大創(chuàng)造,是糧食增產(chǎn)了,還是使布匹生產(chǎn)提高了?
都沒有!
他們于國于民,是沒有什么功績的。
名動于世的他們,和籍籍無名的趙過比起來,在朕看來,他們連給趙過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不應(yīng)該成為士林追隨的對象!
趙過才應(yīng)該是學(xué)習(xí)的對象!
必需要傳揚趙過的功績!——像這樣的人物,歷史上是多有疏忽的,以前的朝代忘記了他們,本朝不能忘,要多多的發(fā)現(xiàn)他們,考據(jù)他們的經(jīng)歷,幫助立傳。
有三不朽的事業(yè),立德、立功、立言。他們是功在千秋的!
這些人,是我夏邦的功勛,也就是我炎國的功勛!
給他們立傳,可匯編成《名人傳》,要成就他們的不朽之名,以后科舉要考!
幾篇詩詞,就能名傳千古。
功在千秋,卻籍籍無名,這是絕不應(yīng)該的!
這個現(xiàn)象,必須要加以改變!
士林之中,有股風(fēng)氣,喜歡附庸風(fēng)雅、吟詩作對,卻鄙視奇技淫巧,這是錯誤的、不對的!
必須要轉(zhuǎn)變思想,改掉這股壞風(fēng)氣!
詩詞不是說不能玩玩,但是,絕不能過分的耗費精力。有的人,窮精力于推敲詩詞的字眼,這是在浪費生命。——耗費精力于八比文,也一樣。
必須要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于國于民有益的事情上!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自秦漢以來,也有大約兩千年了,兩千年來,神州這片土地上,王朝更迭,黎民真的是國興也苦、國亡也苦。即便是史上的文景之治,實際上仍舊有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甚至餓死、凍死。
為什么?問題在哪里?怎么解決?
這才是士人應(yīng)該去窮盡精力的思索的問題!
兩千年來,我們都走著一條老路,這條老路走下來的歷史經(jīng)驗是什么?是這條路走不通、走不長久,必然會掉進(jìn)亂世泥潭!
亂世對黎民是不利,所謂亂世人命不如狗。
亂世對君臣也是不利的。
大廈傾塌,誰能幸免?
這是對所有人都不利的!
有的人,還要恪守這樣的老路,不肯改變,要一條路上走到黑,什么是蠢人?這種人就是!
以史為鑒,吃一塹,要能長一智。如果不能,還把“掉溝里”當(dāng)祖制遵守,樂此不疲的去掉,那簡直就是蠢笨至極了!
不但蠢,而且壞,他要拉世人都掉進(jìn)溝里,都身處于亂世吶!
聰明人必需要認(rèn)識到這一點!
必需要有勇氣,在堅持圣道主旨的基礎(chǔ)上,去探索出一條新的路來!
這條新的路,必需要能填好、或者避開路上的明明暗暗的溝塹。要能維持太平長安,要能提高普遍的民生!
……
劉玄的這一番大道理,以邸報發(fā)往帝國各地。
同樣的在官場、士林、百姓之中,掀起了一陣狂風(fēng)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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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帶著籌建格物院章程來求見皇帝。
劉玄召見。
看了章程,又與他討論了一個下午。
暮晚。
劉玄溜出了宮去。
去到柳白纓那里。
只見柳白纓坐在店里,正看閑書打發(fā)時間,忽見她來,十分驚喜,起身走出來迎。
劉玄與她走了進(jìn)去。
小青正在后面準(zhǔn)備晚飯,聽他說話聲音,知他來,欣喜的走出廚房,說道:“哎呀,不知道爺要來,爺要吃什么,我這就去買回來做。”
劉玄笑道:“不用這么麻煩了。收拾收拾,我們吃去吃罷。”
小青道:“那我這剛做好的飯菜呢?”
劉玄:“喂小黑吧,也讓它吃頓好的。”
小青往院子西北角上的一條栓著的黑狗瞧去,笑道:“那到便宜這畜生了。”
那黑狗平平無奇,看著就是一條普通的串串,沖著劉玄搖頭擺尾、汪汪汪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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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要叫劉玄過去,摸摸它的狗頭!
小青道:“別叫了!”
黑狗并不理會她。
小青惱了,揚起手,好像手里有什么要向它扔去似的,怒道:“再叫打你!”
黑狗:“汪汪汪!~”
小青:“……”
劉玄往那狗一瞪,笑道:“看我的……,禁聲。”
那狗聽懂人言似的,竟然真的不叫了,委屈的嗚咽著,趴在地地上,一雙狗眼望向劉玄。
小青看到這一幕,瞪了那狗一眼,抱怨道:“我天天喂給你吃,你不聽我的話,倒聽別人的話,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柳白纓笑道:“虧你是個人,還和條狗置氣!”打發(fā)小青回廚房,把火都熄滅了,去換了衣服,陪著劉玄出了門。
幾個人也沒乘坐馬車。
一邊走著,劉玄向柳白纓笑說:“聽說你很強悍啊,幾天前還和人干仗了?”
柳白纓知道他定是聽阿卓說的,嗯了一聲,說道:“你知道了啊?那對賊父子,覬覦長兄的遺產(chǎn),竟敢來欺凌人家孤兒寡母……”
她把那個吃絕戶的事說了,末了說道:“……我和媛媛說的,家里的沒了,家中沒有男人撐門面了,咱們做女人的,就得剛強些,不能柔柔弱弱。常言道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她嘴上在說阮媛媛的家事,劉玄聽在耳朵里,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暗道:“她這是在抱怨我啊!”自討沒趣了,“嗯,你說的很對。”
柳白纓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出自己的意思,瞧了他一眼,見他無動于衷的模樣,暗道:“沒聽出來么?”心下輕嘆口氣。
忽然,就聽小青驚咦了一聲!
劉玄問道:“怎么了?”
小青示意,往左前方指了一下,輕聲道:“小姐,你看,那個是不是高玉山父子?”
柳白纓瞧去,微驚,“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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