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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旨意傳到內(nèi)閣。
高潔看了,不由的一呆。
皇帝既沒有責(zé)怪于朝悟,也沒有責(zé)怪他高潔,虛晃一槍,大棒打向顧鏡懸等人了!
要是只看旨意的話,皇帝反倒還責(zé)怪了曹琳一頓;言語之中,還分明就是在維護(hù)他高潔呢!
高潔郁悶了!
心說:我和顧兄是好朋友呀!他也是為了給我揚名呀!哎呀呀!怎么就是奸佞小人、誹謗朝臣了?陛下啊,我沒這么覺得呀!
曹琳看到,心里嘿嘿笑,心說:陛下這手玩的妙啊!顧鏡懸等人在士林中很有名氣,借著這事鬧大,讓世人都知他們的虛妄,豈不是妙?嘿嘿,倒要看姓高的怎么去面對好朋友顧鏡懸、恩師顧一本!
按制。
皇帝批紅的旨意,是先傳到司禮監(jiān),司禮監(jiān)記錄、抄錄副本,再傳到內(nèi)閣,內(nèi)閣要根據(jù)旨意,草擬圣旨,再送回司禮監(jiān),經(jīng)過審核、蓋印,才能下發(fā)。
高潔為首輔,這草擬圣旨的工作,是首輔的專屬,一般不假他人之手。
曹琳此事抱著看笑話的心思了:看你怎么下筆!
這事的確叫高潔為難!
一邊是皇帝!
一邊是為自己鼓與吹的好朋友!
這要是下筆了,叫他怎么面對好朋友、怎么面對恩師呢?——為了逢迎皇權(quán),把好朋友、恩師的兒子給賣了?真要這么干了,豈不被天下人罵死?名聲豈不臭大街了?!
高潔極是為難!
這圣旨他無力落筆草擬!
心想:還是得為顧兄弟爭取爭!
喟嘆一聲!
離開了內(nèi)閣,去天寧宮求見皇帝,想給顧鏡懸等人求情。
侯立在宮門前,宮人進(jìn)去通稟。
不一會兒,有內(nèi)侍出來傳話。
皇帝并不召見他!
還叫內(nèi)侍傳了口諭!
高潔跪倒聆聽。
內(nèi)侍說了口諭,卻是把高潔批評了一頓!
其意:
你丫的是不是貪慕名利,利令智昏了呀?!
你真以為顧鏡懸他們是在褒揚你嗎?
你錯了!
他們是奸佞小人,在向你獻(xiàn)媚!
是低級紅高級黑!
“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
建立在虛妄基礎(chǔ)上的頌揚,又哪里是頌揚?
不誠于天下,必失信于天下!
這樣的高調(diào),唱得越高,就摔得越慘!
高潔啊高潔,你踏糧的圣人書難道沒有讀過嗎?還是都讀狗肚子里去了?
他們分明就是在害你!
你卻還來為他們求情!
你難道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朕希望你好好的想想!
不要令朕失望!
高潔失魂落魄的回到內(nèi)閣。
這天,他終究沒有下筆草擬圣旨。
晚上,找了周成、張瑜喝悶酒。
周成把這事告知張瑜了。
周成:[哼!定是姓曹的在從中作梗!]
張瑜苦悶的說:[知道了又能怎么樣?我早就說過,不要弄這樣的東西!唉,這不是落人話柄么?]
高潔悶悶不樂:[張兄,不要再說了,都怪我!陛下說的沒錯,是我貪慕名利,利令智昏了!可眼下這樣的情況,我該怎么辦呢?]
周成和張瑜都沉默了!
高潔這要是照著陛下的旨意去做,免不了要擔(dān)負(fù)出賣朋友的惡名,也無面目再見恩師了。
可是,兩全之法,又哪里能得?
張瑜:[是順著陛下的旨意,還是逆著陛下的旨意?總得有個決斷。]
旨意下到了內(nèi)閣,內(nèi)閣草擬圣旨,也不可一拖再拖。
高潔要是不照著皇帝旨意去做,那就是利令智昏、執(zhí)迷不悟!
他這個剛做了幾天首輔,搞不好就要被罷掉了!
這要傳出去,他將成為個笑話!
張瑜緩緩的說著,像魔鬼的語言,幫為分析,他一向冷靜、理智,分析的深刻,高潔、周成都很信服:[要是逆著陛下的旨意,高兄抗旨,首輔之位恐怕不保,而鏡懸兄恐怕依舊會被拿了問罪……]
他說到這里,便停頓住了。
周成暗想:[我倒希望他抗旨呢,那樣對我倒有好處,才有機(jī)會上位,做戶部尚書呀!]
嘴上說道:[清之的意思是……,照著旨意做?]
高潔眉頭緊蹙。
張瑜點點頭,望向高潔,說道:[高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順了陛下的意吧,與陛下對著干,有什么好處呢?何必呢?鏡懸兄便是被拿了,總也沒什么大過,可以說是好心辦壞事、無心之失搪塞過去。屆時囑咐他承認(rèn)錯誤,改過自新,也就是了。我等再幫為求情,陛下念他悔過,看在我等君臣情面,又豈會深責(zé)呢?這樣你既不忤逆圣上,又成全了與鏡懸兄的情義,面對恩師也有個交代。]
高潔聽了沉吟良久,嘆息一聲:[為今之計,這就算是最好的辦法了,也只能如此了。]
商議既定,當(dāng)即便寫信給恩師顧一本,向他說明事由,事先有個準(zhǔn)備。
信中,把這事的責(zé)任,都推到了曹琳身上了!
曹琳那個奸詐小人,針對我清流,故意找茬,突然射出冷箭,射向鏡懸兄啦!
鏡懸兄寫小說,為我鼓與吹,但都為虛妄劇情,被曹琳抓住了把柄,扣他誹謗朝臣的罪名呢!
恩師請放心,這事我已經(jīng)與恒忠(周成,字恒忠)、清之商議過了,有了計較……
信寫好了,便派心腹家人,于翌日一早送去。
翌日。
高潔到了內(nèi)閣,便落筆草擬了圣旨。
這破事是朝廷刑部、地方臬臺的職權(quán)范圍。
朝旨發(fā)出,衙門按旨辦起事來,京中百姓又是一驚。
這次是針對“文藝界”的,文藝界的才子們,更是大吃一驚!
讀書人最好的出路,自然是做官。
做不了官、或者做官之余,進(jìn)入文藝界,寫寫詩詞文章、小說戲劇什么的,揚名、賺錢,也是出路之一。
故而此事,也引起了士林的關(guān)注!
此事水很深呀!
表面上是打擊顧鏡懸等人。
實際上,顧等人是清流一派的,這是在打擊清流呀!
誰在打擊清流?
聽說事情起于吏部尚書于朝悟!
于朝悟是曹黨的人!
很明顯,這是曹黨忽然向清流發(fā)起攻訐了!
可也難怪,誰叫清流給人抓到了把柄呢?
顧鏡懸寫的那什么《高玉良先生居官斷案傳》,本就虛妄,以虛妄的東西,來欺世盜名,賺取人心,可不就是自找的禍端?
士林之中,并非全然清流。
就算是清流之中,本來也不是全然支持這樣搞弄虛作假來搏得名聲的。
清流有欺世惑眾、沽名釣譽之嫌疑,向來為人所腹誹。
此時,這件事被戳破了,更被皇帝重視,來下手整治了!
這對清流來說,可真是飛來橫禍!
士人多有議論,曹黨的、義理派的,乃至于清流中都產(chǎn)生了異議派(張瑜簡直就是他們的“頭目”),都有了共識,對弄虛作假進(jìn)行非議。
言辭激烈的,直接痛斥:我早就說了,什么清流,盡是些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徒!
言辭婉約的,也嘆息:唉,我早就說不應(yīng)該弄虛作假的呀!君子要講誠信,這不誠信呀!唉!~可你們就是不聽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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