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群人顯然是一伙修士,剛剛在集市上買的寶器長劍就懸于腰間,當眾一人還牽著一頭膘肥體壯的黑色豹子!這頭畜生可太嚇人了,它一進院子,就把院中的人都嚇跑了。就連馬棚里的馬都受驚了,假如不是被栓著恐怕也已經(jīng)四散驚逃,此刻皆四腿戰(zhàn)栗發(fā)出嗚鳴。
那些人好像是熟客,來到這家客棧直接就要單獨的小院。但客棧已經(jīng)住滿了。老板看見寶玉就像看見了救星,趕緊過來低聲央求道:“這位小先生,您能不能將小院讓給那幾位先生?他們帶著一頭猛獸,會把客人都嚇跑的。至于您這條小狗,倒沒什么關(guān)系,我將我自己晚上睡覺的房間讓給您行不行?”
寶玉看見老板確實很為難,便擺手道:“沒關(guān)系,就把我的小院讓給這幾位帶著靈獸的客人吧,你也不必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我再找一家客棧就是了。”
客棧老板千恩萬謝。并且表示昨天的房錢就算了。寶玉卻堅持付了賬,他也不想占這點小便宜,帶著小天離開這家客棧又去找別的地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卻紅錦城中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他昨天住的那間小院因為老板趁機漲價,房錢實在太貴所以還空著。
寶玉又不得不去找驛站,不料驛站的房間也擠滿了人。這高原上的大冷天,寶玉是坐在驛站院中的墻角下過得夜。
紅錦城中怎么會來這么多人?原因與武夫丘有關(guān)。每年冬至之時,武夫丘都會開門招收雜役弟子。無論是誰,只要能沿著一條指定的路、登上那座指定的山峰。并愿意留下當雜役,武夫丘都不會拒絕。
但這所謂的雜役弟子并非武夫丘的正式傳人,他們在外圍的幾座山峰上居住,平日要干各種雜活。假如修煉有成并通過考驗。便能進入最中間的那座山峰,也就是武夫丘的主峰上學習劍術(shù),便有希望成為武夫丘甚至是劍煞本人的親傳弟子。
巴原上各修煉傳承宗門,招收弟子的條件都很嚴格。因為尊長的精力有限、宗門的資源更有限。不可能去指點與培養(yǎng)太多的人,并不是誰想拜師就能拜的。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往往都是師尊通過種種方式去挑選與接引傳人。
其實武夫丘也一樣。想成為其正式的宗門弟子非常難,得那些門中尊長能看上才行。但武夫丘卻以這么一種方式仿佛給了所有人希望,每年都會敞開山門一次,只在巴原五國內(nèi)亂混戰(zhàn)的那幾十年間曾經(jīng)封山。
那座指定的山峰叫做登徑峰,那條指定的山路就叫開山路。只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登上去,都可以留在武夫丘修煉,有朝一日便有希望進入主峰、甚至成為宗門弟子。這吸引了巴原上無數(shù)欲拜師修煉而不得,卻又懷揣著各種修煉夢想的人。
但是以當時的條件,想越過千山萬水來到巴原南疆最深處的武夫丘,實在很不容易。靈寶曾經(jīng)也有過這個想法,但最終并沒能成行,從他所居住的村寨想到達武夫丘太遠了,幾乎要穿過整片巴原,而且他也不認識路。對于巴原上的很多普通村寨民眾來說,遙遠的武夫丘扔只是一個傳說。
可是總有人能夠通過各種方式到達這里,趕在每年冬至之前,紅錦城便是他們所停留聚集的最后一站。此刻離今年冬至還有二十多天,但長途遠行也沒法計算確切的腳程,很多人都盡量提前趕到了。
武夫丘每年冬至不拒絕任何人登上開山路,哪怕是妖族中人都可以,也不論登山者是不是其他宗門的修士。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也有許多各宗門修士跑來看熱鬧,也算是開眼界見見世面。
也有不少修士會跟著眾人一起登山,并非為了拜入武夫丘門下,只是為了試試自己的修為,回去之后還可向同門炫耀一番,總算沒有白湊熱鬧。因為那條開山路是出了名的難行,每年登山者很多,但是最終能成功者卻很少。
有人是來登山求藝的,有人是來行游試煉的,有人是來看熱鬧的,也吸引了很多商隊來做生意,所以紅錦城中才會聚了這么多人,而且臨近冬至之時還會越來越多。
寶玉這天在院中過夜,以他的修為當然也不會凍著,而且院子里半夜坐墻根的也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批當天剛剛趕到紅錦城的修士。夜半無事,大家就升起火堆聊天,談得最多的當然是武夫丘今年開山門之事,眾人都準備去看熱鬧,其中不少人還想親自登山呢,比如寶玉。
山神曾對寶玉介紹過、這些修士也談到了,武夫丘每年開山門的規(guī)矩。只要登上開山路,愿意留下來做雜役弟子者,便可以留在山上。武夫丘身為大派宗門,也有各種俗務(wù)要打理,當然更需要人干活,雜役弟子干活沒報酬,但食宿皆由武夫丘負責,穿衣管暖、吃飯管飽。
剛開始并沒有人教他們修煉神通秘法,但在勞作之余卻有人教他們練習開山勁,能不能練成則看個人自己的功夫,也沒有人會去強逼或督促。若是覺得山中的生活太辛苦,或者感覺修煉無望,打聲招呼便可以自行下山離去,也沒有人會強留。
其實每年成功登峰者,大多數(shù)都是各宗門來湊熱鬧的修士,因為他們畢竟身懷神通修為,算是一場同修大聚會了,但這些人是不會留下來做雜役弟子的。
對于這些來看熱鬧的觀光客,武夫丘倒也不攆,但也不提供食宿招待,最多可以讓他們在山上玩三天,等差不多該參觀夠了就自行下山罷。
紅錦城一帶本就地處高原,再登上那么高的山峰,又趕在每年冬至,那可是寒風刺骨、飄雪如割的時節(jié)。就算各宗門修士也不會留久山中自找凍餓,通常轉(zhuǎn)一圈便下山,就當成是一種閱歷。
至于留在山上的雜役弟子,生活環(huán)境當然很艱苦,但只要完成每日分派的雜活便衣食無憂。武夫丘共有五座山峰,外圍四座山峰于云端上有索橋連成一圈,山中雜役弟子平時可以行走往來。而這四座山峰上各有一條長索通往中間的主峰、真正的宗門弟子修煉之地。
外圍四座山峰上、通往主峰的那條長索前,各有一塊巨石,巨石中插著一柄劍。雜役弟子若想前往主峰學藝,必須將這柄劍拔出來,然后斬開前方的云霧,腳踏長索走過去。
而寶玉則了解更多的內(nèi)情,山神介紹過,北刀氏將軍也提到過。想拔出那柄劍并劈開遮掩道路的云霧,不僅要煉成開山勁,還必須要修成武丁功。因為武夫丘有規(guī)矩,當時不得動用任何其他神通法術(shù)。就這一條要求,便能攔住大多數(shù)混進來的各宗門修士。
其實寶玉曾見過很多修成武丁功之人,其中不少亦非良善之輩,比如襲擊白溪村的軍陣中就有近十位蒙面軍士練成了武丁功。而他在蠻荒家鄉(xiāng)之時,青山族長曾集中路村與花海村兩族精壯男子修煉開山勁,約有五十人練成,其中十余人修成了武丁功。
聽上去這種事情好像并不難,但據(jù)寶玉所知,在缺乏督促和逼迫的環(huán)境中,想自行練成開山勁甚至修成武丁功,簡直是太難了!那不僅需要過人的體格與天賦,還需要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與心志,必須艱苦地堅持打熬筋骨,幾乎一天都不能松懈。
所以練成開山勁者,大多是軍營中的戰(zhàn)士。他們過著集體生活、遵守嚴格的號令,常年堅持戰(zhàn)陣操演,長官也會挑選體格健壯的士兵專門修煉開山勁。在軍營那樣的環(huán)境中,每天與身邊的同伴們一起修煉,且有號令督促不得松懈,有此天賦者才能練成。
若是脫離了那種環(huán)境,比如在家中自行修練,哪天實在累了不想動,稍微歇一下便是松懈,需要用加倍的苦功才能補回來。松懈的次數(shù)多了,便永遠不可能練成開山勁,反正也沒人下命令,偶爾偷懶也不會遭受懲罰訓斥。
況且在尋常的生活中,人們總有別的各種事情要辦,稍有忙亂便可能耽誤修煉。
在寶玉離開蠻荒后所遇之人中,只有一人不是在軍營里而是自行練成了開山勁,便是在白溪村曾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壯士靈寶。至于北刀氏將軍也是在軍營中練成了開山勁,解甲后來到了武夫丘又修成了武丁功,回到巴室國又再度從軍。
至于寶玉家鄉(xiāng)的那些族人,情況又不太一樣,他們當時接受的訓練比尋常軍營更加嚴格,性情也極為質(zhì)樸。只要青山族長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會嚴格地執(zhí)行,不會有絲毫懈怠。
武夫丘并非軍營,那些雜役弟子每天還要干活,在余下的時間內(nèi)自行修煉,卻無人逼迫與督促。在這種情況下想練成開山勁并修至武丁功之境,那就太不簡單了。所以每年登山的人很多,能成功登到峰頂?shù)娜藚s很少,最終能走入主峰學劍者則更少了。
至于各宗門修士,他們已經(jīng)邁入初境得以修煉,掌握了更高深、更高明也更輕松的神通修煉之術(shù),已證明其天賦與機緣更佳。只要肯下功夫,假以時日突破二境修為并不算太難,實在沒有必要自找苦吃再練什么開山勁,況且也未必能吃得了那個苦。
所以開山勁通常是在軍營中、那些沒有機會得到指點邁入初境者才會練的功夫。先練成開山勁,后來又有機緣邁入初境得以修煉者,巴原上倒有不少,比如靈寶、比如北刀氏,也包括武夫丘所有的正傳弟子。但已入門的修士再去修煉開山勁的。寶玉來到巴原后倒是一個都沒遇到。
寶玉在巴原上沒遇到,并不代表世上沒這種人,他的家鄉(xiāng)就有,比如伯壯、仲壯、叔壯,還有他本人。寶玉離開路村前練成開山勁并修成了武丁功,還在村外開鑿了百丈山路,當時他自己倒沒覺得這有什么了不起,進入巴原之后,才知道這種情況太罕見了。
寶玉大半夜坐在驛站的院子里,和其他修士們談及武夫丘上的規(guī)矩。眾人皆感覺太特別了。武夫丘明明可以直接指點傳人邁入初境修煉,卻要求入門弟子必須先自行修成武丁功,簡直是多此一舉!
但也有很多人認為,這就是武夫丘收弟子的條件,要求傳人皆是心志堅忍之輩,天生的體格也極為健壯,這樣才適合修煉武夫丘的劍術(shù)。別忘了武夫丘的祖師便是巴國的第一任鎮(zhèn)國大將軍,他本人可能也曾有此經(jīng)歷,所以才留下了這個傳統(tǒng)。
院中除了寶玉之外。還有七名修士,他們沿途游山玩水、拜訪當?shù)刈陂T修士,趕到了紅錦城的時間稍晚了一些,所有的客棧以及驛站都住滿了。只能坐在院子里生火過夜。
在路上走得最久的修士,來自巴室國長齡門,名叫瀚雄,年紀二十三歲。長得虎背熊腰,修為三境九轉(zhuǎn)圓滿。他今年春天就出發(fā)了,在各地行游了大半年。
在自報家門的時候。瀚雄并沒有說自己的師尊是誰,也許不是太知名吧、不是宗門中什么重要的人物,大家當然也沒有追問。可寶玉卻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里能遇見熟人的熟人,瀚雄很可能是長齡先生的親戚。
寶玉在巴室國彭山禁地中,結(jié)識了長齡門的宗主長齡先生、一位很有名望的六境高人。長齡先生的形容很清瘦,而瀚雄卻膀大腰圓,從體格上看一點都不像,可眼眉輪廓卻有些神似。所以寶玉第一眼看見瀚雄就覺得有些眼熟,但肯定自己從未過此人。
聽瀚雄自我介紹,他是巴室國長齡門的弟子,寶玉便想起了長齡先生,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寶玉沒有說自己認識長齡,他來到這里便要隱匿行跡,不想讓人知道身份。而瀚雄當然不可能認識寶玉,連聽都沒聽說過,彭山禁地中的事情發(fā)生時,他早就遠游在外了。
瀚雄的性情豪爽,說話時喜歡揮舞著胳膊,嗓門特別大,在靜夜的院中甚至帶著嗡嗡的回音。后來有人從屋里出來了,央求瀚雄說話小聲點,這半夜扯大嗓門吵得他們睡不著覺。瀚雄也覺得很有些不好意思,這才盡量壓低聲音說話。
七人中修為最高者來自鄭室國的英竹嶺,名叫延豐,年紀三十六,修為已有五境初轉(zhuǎn)。當年指引他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上師,如今已不在世,其人終身亦未突破六境修為,并不是很有名。
但英竹嶺這一派宗門在鄭室國中卻很知名,其宗主被國人稱為英竹先生,修為據(jù)說已有六境九轉(zhuǎn),甚至有可能將突破七境。
延豐既有五境修為,當然很引以為傲,儼然就是眾人的中心,大家說話時對其也多有夸贊尊敬之意,他言談間就更為自得了。
延豐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著一位同門師弟,是一名只有十七歲的少年,修為剛剛突破二境不久。說是師弟,其實更像一位仆從,延豐有什么事情都使喚這位師弟去做。比如在院子里生火,從包裹里取東西在地上鋪設(shè)座位,甚至喝水的時候,也是由這位師弟將杯子端到延豐面前。
剛剛突破二境修為的弟子,通常是不會獨自出山遠游的。延豐以帶他行游歷練的名義出來,其實也是找個人使喚。因為要跋山涉水,普通的仆從跟隨在身邊很不方便,有一名同門修士伺候著是最好不過。
當然了,這少年修士跟隨延豐出游,也是希望能得到修煉上的指點,表現(xiàn)得十分恭敬并無什么怨言。延豐的五境修為,已經(jīng)相當不低了,足以指點入門不久的師弟。
但延豐凡事都要使喚師弟的做派,瀚雄卻有些看不慣,在言談間故意挖苦道:“延豐先生,您為什么和我們一起在院中過夜啊?滿可以去找城廓的工師,讓他好好禮待您這位國工大人。”
延豐咳嗽一聲答道:“這幾年因為在宗門中潛心修煉,所以并沒有接受國君的延請擔任國工。而我此番攜師弟遠游,就是要見證世間種種。在此驛站院中與諸位一起夜談諸事,不也是一種修煉嗎?”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而瀚雄也嘿嘿直笑。搞了半天,延豐還沒有國工身份呢。鄭室國的國工通常也是授予五境以上修士,但其中并非沒有四境修士,也并非所有的五境修士都能被尊為國工。延豐剛剛突破五境不久,修為與資歷相對尚淺,鄭室國并沒有請他做國工。
院中還有一名女修,來自樊室國的宗門煉枝峰,名叫小灑,今年剛剛二十歲,修為四境七轉(zhuǎn),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輕弟子了。煉枝峰在樊室國中也是一派頗有名望的修煉宗門,但在巴原上卻算不得知名大派,院中的幾位修士倒是聽說過,也互道一聲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