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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wǎng) > 玄幻小說 > 朱樓異志 > 第156章:調(diào)和【下】
相室國建立之后,邀請十幾位國工大人共同出手,趁著枯水季節(jié)施法掘開河床,以開鑿好的巨石為橋墩奠基,又集合近千位民夫費數(shù)年之功,建成了這一浩大的工程。這座橋非常重要,其意義遠超過雙流寨外的那兩座橋。

橋的兩側常年有軍士把守。岸邊還建有營房。守橋軍士亦來自飛虹城,他們當然認識兵師林燕大人,目前已掌握的林燕最后的行蹤線索,就是過了這座橋便不知所蹤。

過橋之后,有一條寬闊平坦的大路通往國都,途中還要穿過另外兩座城廓的轄境,這條路上平時往來的人非常多,兩側也有大片的山野。林燕只要過了橋,混在雜亂的人流足跡中消失于某個地方。幾乎就無法再尋覓了。

寶玉走到岷水中央的時候站在橋上駐足朝上游眺望了很久,閉著眼睛仿佛在呼吸著遙遠的家鄉(xiāng)氣息。岷水已從涓涓細流匯成奔騰的大川,沿途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地方、并入了多少條支流,就算以最敏銳的神識。恐也分辨不出那曾經(jīng)雪山氣息,但寶玉卻好似能感覺到。

待他渡過岷水之后,小天就加快腳步跑在前面引路,寶玉則邁開大步跟隨。他們的速度非常快。漸漸到了日落黃昏時分,路上已見不到其他的行人,但一人一狗卻一直沒有停下腳步。沿途也見到了不少村寨。他們卻沒有要投宿的意思。

天黑之后,他們?nèi)匀辉谛强障纶s路,就沿著這條大道而行。他們是下午時出城的,過橋后便加快了速度,一直走到第二天晨曦微吐,然后向左轉身進入了山野。穿過一片低洼的積水和茂盛的竹林,于微弱的晨光中,他們積雪上看見了一行足跡。

寶玉不能未卜先知,他事先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林燕經(jīng)過了此地,這是小天查出來的,就在寶玉于城主府中做客之時。

以小天如今的本事,在尋常人看來已能稱得上是一條神犬了。它在林燕家中聞嗅了一番,通常情況下應該能追蹤到其人氣息。但出城之后,小天也無能為力,因為那雪后的大道有不少人走過,一片泥濘中氣息駁雜無從分辨。

小天很聰明,可它仍然還只是一條狗,再聰明也比不上人間狡猾的修士。但它是在蠻荒中長大的,而且與寶玉在一起混的時間久了,也學會了使用看似很笨的辦法。

小天沒有在大路上行走,而是離開道路一段距離,保持著大致平行的方向于山野中穿行,觀察所過之處有沒有什么人留下足跡或氣息。林燕既是逃亡,便不能暴露身份行蹤,當然不可能一直行走在這條大道上,遲早要穿入山野或進入別的岔道。

在這樣的時節(jié),行路人幾乎不會離開道路進入野地,就算偶爾到路邊林中方便,也不會走出很遠。假如有人然不走正道悄然進入山野深處,當然就值得懷疑,此刻野地里的雪還沒化呢。

小天有點不走運,它一開始是在道路右側的山野中穿行,跑出很遠都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后來它感覺已經(jīng)走得足夠遠、該回去了,于是便調(diào)頭進入大道的另一側野地中,回頭走了沒多久,就在山野里發(fā)現(xiàn)了有人經(jīng)過的足跡,也辨認出了林燕的氣息。

小天并沒有獨自去追林燕,寶玉暗中吩咐它的任務就是追查這位兵師的行蹤,有了線索就立刻回城。小天便回到了城廓中亂逛了一天、看了不少熱鬧。它是一條快樂的狗,尚無人們那么多花花腸子,也沒有那么多深思熟慮的愁煩之事,寶玉要它這么做,它完成了任務便很開心。

山中地勢高低錯落,藤羅密布古樹參天,并不是每處地方都有積雪,林燕只留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足跡,有些并非是在雪地中而是在泥地上,假如沒有小天引路,很不容易追蹤分辨。

他們深入野地登上了路邊的山頂,又一次在雪地上看見了清晰的足跡,林燕顯然曾在此駐足遠眺。寶玉觀察腳印,向著林燕當時遠望的方向看去,山下的大路通往了一個村寨。此村寨的規(guī)模不小,差不多與雙流寨相當,寨門處很可能有軍士盤查值守。

在事情沒有敗露之前,林燕是安全的,稍事喬裝遮掩面目,沿著大道走不會留下蹤跡,而且速度也是最快的。到達這里后,防止被前方村寨中的盤查軍士認出來,他便拐彎進入了山野。此地已離城廓非常遠,他可能自以為暫時安全了。

寶玉與小天追蹤著足跡又從另一側下山,進入茫茫的密林之中,又走過了一段常人難以穿行的路途,前方是一座雄偉的高山。它雖比不上蠻荒中的山巒那樣雄渾險峻,但在巴原上也算是很巍峨的山峰了。

千巖萬壑與參天林木中,看不清山勢的全貌,走著走著,他們卻失去了林燕的蹤跡。前方是一片向陽的山坡,山崖上有很多塊裸露的巖石,很多地方上并無積雪,林燕如果飛掠踏過便可以不留下任何足跡。

他們又在這一帶搜索了一番,仍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不僅是足跡,林燕連氣息都沒留下,以小天之能都找不到他的行蹤線索,此人就像到達這里后便突然消失了。

寶玉微皺眉頭,卻做出了另一種推斷。林燕當然不可能是憑空消失了,他很可能就躲在離此不遠處藏身。長距離穿行這種山野雪原,就連寶玉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行跡,除非他會飛。但是短時間內(nèi)收斂氣息,借助地形不留下行蹤線索,像林燕那樣經(jīng)驗豐富的四境修士倒是可以辦到的。

寶玉便想了一個笨辦法,他觀察了一番附近的山林地形,心中估算了——假如自己收斂氣息并盡量不留下行跡,一次可以跑出多遠?那么就以這個距離為半徑,從林燕的足跡消失之處向周邊搜尋,應該便能有所發(fā)現(xiàn)。就算林燕沒有在附近藏身逗留,超出一定的距離外,也有可能發(fā)現(xiàn)新的行蹤線索。

但這一片地域范圍也不小啊,而且不是平原空地,處于深山密林中,要細細搜索不放過任何痕跡,寶玉和小天至少要費一、兩天功夫,這還是趁著雪化之前。先碰碰運氣再說吧,一人一狗就在原地轉圈尋找,這圈子越轉越大,直到中午也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寶玉攏住聲息悄然對小天道:“我們得注意警戒,假如突然遭遇此人,可能會有一番惡戰(zhàn),不能太耗神氣要有所保留,先休息一會兒恢復體力吧。……如果搜出很遠仍發(fā)現(xiàn)不了此人蹤跡,就說明他的本事比我們大,便不要勉強去追了。”

他們便在陽光下的山坡上定座休息,不得不說,這里的風景與環(huán)境都很不錯,遠望山巒起伏風光秀麗,令人心曠神怡,調(diào)勻氣息似在胸臆中吞吐天地。

在他人看來,他們現(xiàn)在應該很累了,但村寶隊長曾領教過寶玉和小天穿行山野的功夫,其實這兩人并不疲憊,只是認為須隨時保持巔峰狀態(tài)才會稍事休息。恰在這時,對面山林中無聲無息地走出一名黑衣人,此人腰懸長刀。看刀柄與刀鞘的制式,竟是守城軍士所配的軍械。

此人一出現(xiàn),寶玉便睜開了眼睛,起身喝問道:“林燕?”

來者正是飛虹城的兵師林燕,他并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但也沒有回答寶玉的話,而是反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我又與你有什么過節(jié),為何窮追不舍到了這里?”

寶玉答道:“我是追蹤你的足跡而來,而你果然就藏在這附近。我從小就被尊長叮囑,穿行山野時盡量不要留下行跡,所以在這方面自然就特別注意,因此能找到這里。……我只是一個偶爾路過的素不相識之人,倒是想問問,與你究竟有何過節(jié),你要令軍陣于途中劫殺我?”

林燕沉聲道:“你是一名修士?”寶玉點了點頭。

林燕又說道:“小小年紀,修為應當很不錯,看來出身不凡啊。!

寶玉又點頭道:“算是吧。”

林燕接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出自何人門下?”

寶玉:“我曾得尊長指點,但算不上出自何人門下。至于名字嘛,出山之后所遇之人,都叫我小先生。”

林燕又看了小天一眼道:“你這條狗倒是有些靈性,追蹤的本事不錯。若不想說出來歷也就罷了,既然已經(jīng)追到這里,我便斷不能放過你。”

寶玉一臉稚氣道:“哦,你想殺我滅口?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啊?我以前并不認識你,甚至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壞事?”

林燕恨道:“你從白溪村而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親眼看見你從白溪村前往飛虹城去報信。”

寶玉瞪大眼睛道:“我真的很奇怪,你身為兵師。為何要縱容巡城軍陣偽裝成流寇去洗劫村寨,又如何得知那些村寨里有寶物?而你本人就這么慌慌忙忙遣散家人逃走。是否清楚白溪村與飛虹城中的狀況?”

見寶玉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說話。林燕冷笑道:“我早已在高處觀察了很久,你是孤身前來,這片山野中再無他人,就不要企圖拖延時間等待援兵了。既然是找死,我便會讓你死個明白,只要將白溪村以及飛虹城中發(fā)生的一切告訴我,再殺你之前。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寶玉的判斷沒錯,林燕便藏身于附近。寶玉和小天追到這一帶時,他在暗處已觀察了很久,確定只有這一人一狗前來,又見他們想坐下休息,這才悄然現(xiàn)身。

林燕趕往白溪村時,去的太晚了。并不清楚農(nóng)能他們究竟遭遇了什么事,竟連一個人都沒逃回來。當他離開飛虹城的時候,又逃得太快了,只來得及下令劫殺寶玉并遣散家人離去,也不知道后來城廓中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在寶玉入城的一天前,林燕就跑了。當然不可能看見寶玉入城時那轟動的一幕,他只知此人是白溪村派往飛虹城報信的。

寶玉是一名修士,且有可能來歷不凡,這并不令他感到太意外,因為白溪村中必有高手。否則農(nóng)能他們也不會失敗。但寶玉的樣子這么年輕,就算修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無非是奉師長之命出山行游。恰好路過此地管閑事而已,白溪村中除了他應該還另有高人。

林燕不認為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會是自己的對手,既然寶玉帶著一條狗已經(jīng)追到這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行蹤,他就斷不能放過。但林燕同時也很好奇,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農(nóng)能究竟為何會失手?那可是一整支精銳軍陣啊!

在殺人滅口之前,林燕一定要將事情問清楚,否則以后的日子中會睡不好覺的。而寶玉倒不著急更不害怕,便向林燕講述了一番自己路過白溪村所遇之事,從兩個豬頭人的談話開始。這些話他也曾經(jīng)告訴過靈,過程很簡略,但該說的事情都說清了。

聽完之后,林燕恨聲道:“原來是妖族走漏了風聲,白溪村有所準備還請來了一批高手助陣,那些豬頭人還反水夾攻軍陣,難怪農(nóng)能會失手。……你既然能出現(xiàn)在這里,就說明沒有在半路上被截住,那必然已進城報信了。城主打算如何處置此事,你清楚嗎?”

寶玉點了點頭:“你問對人了,我的確清楚……”

他又介紹了自己進城見到了城主,城主派人去白溪村查證,然后決定將此事的內(nèi)情上報國君,并暫時以另一種方式向城廓民眾公布……等等事情的經(jīng)過。寶玉講得很簡略,諸如自己亮出國工信物入城、逛集市之事皆未提,但事情也應該足夠清楚了。

林燕聞言哈哈大笑,笑聲震得人耳膜都嗡嗡響。寶玉又問道:“你笑什么,這又有什么好笑的呢?”

林燕笑道:“城主打算上報國君,但國君又能如何處置?既然已經(jīng)那樣宣布,國君無非是順勢而為、安撫民心,亦不能公開下令追緝我,只能對外宣布我已失蹤、或已遭了流寇的毒手。我將隱姓埋名遠走高飛,而家人卻安全了。”

寶玉皺眉道:“你的家人應該不會受到公開的誅連,但你未必安全啊,我便是來追殺你的!而我也覺得你很好笑,沒有搞清楚狀況這么就跑了。流寇沒有留下活口,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你與農(nóng)能是什么關系。你若不做別的,頂多是被撤職拿問,可你這么一逃,便是自尋死路。”

林燕此刻又顯得很得意,看著寶玉問道:“你想知道——我和農(nóng)能是什么關系嗎?”

寶玉很老實的點頭道:“是的,我很想知道,如今世上,有些事也只能來問你本人了。”

林燕已決定必殺寶玉滅口,本不必多說什么廢話,可是他實在忍不住啊!有些秘密憋在心中已有多年,將來也再無機會對人提起,不如一次就說個夠吧,也算是一種安撫情緒的宣泄。

林燕逃到這個地方躲藏,并非是偶然。這附近有一座幾十年前的修士前輩留下的清修洞府,而林燕出身的村寨,就是寶玉在追蹤的半路山頂上曾遠眺看見的地方。那里是林燕的家鄉(xiāng),當年那位老修士是他族中一位長輩,修為至四境九轉圓滿,卻在欲突破五境時離世。

林燕就是在這位老修士的指點下,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如果論傳承關系,也算是那位老修士的傳人。老修士晚年一心只想突破更高的修為境界,早已不問世事,就在山中鑿建一處隱秘的洞府清修,亦于洞府中定坐時離世。此洞府所在,如今只有林燕一人知曉。

但那位老修士在壯年之時,曾做過飛虹城的工師,歷經(jīng)兩任城主的時代,而第一任城主便是白溪的祖父。因為工師的身份與司職,他掌握了轄境內(nèi)絕大多數(shù)修士的情況,并參與了很多器物的煉制,是城主身邊最值得信賴的助手。

老修士是一位很稱職的工師,也從做過什么背信不義之事,他只是了解不少多年前的隱秘往事。在晚年隱居清修之時,他偶爾也向常來陪伴他、并請教各種修煉問題的林燕講述,此處也沒有別人會來。

修為未至六境之前,無法留下指引登天之徑的完整傳承,但老修士也可以講述自己修煉感悟,指點層層境界的修煉。但林燕與農(nóng)能一樣,除了以神通斗法,并不擅長別的手段,做一個閑散的共工恐怕都不太稱職,想要出人頭地,也只能去城廓中當兵師。

可能是為了彌補林燕所缺,老修士向他講述過很多有關器物煉制的見聞,包括當年老城主親手煉制并收藏的法寶,還有城中其他幾位擅長煉器的修士前輩所煉制之物。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林燕便經(jīng)常追問那些器物的下落。老修士與薇薇家的先祖、那位老城主身邊的丹火童子曾是至交好友,無意間都透露給林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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