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打呼嚕
秦戈最討厭別人說他像秦思源了,拳頭就要掄陳望臉上,陳望再一次提醒:“我和你等會兒還要下樓見你媽呢!
秦戈的拳頭砸在陳望臉旁邊的墻壁上,力道不輕,但樓下的人肯定聽不見。
而當拳頭帶起的風微微扇動陳望的發梢,他盯著無處發泄憤怒的秦戈,一雙尾梢上翹的桃花眼連條件反射的眨動都沒有。
“他可沒你這么沖動。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從來都是靠一張嘴,把男人女人都哄的心甘情愿。”陳望不再嬉皮笑臉,透過秦戈的眼像是在找尋另一個人。
他和秦戈遲遲沒下樓,樓下的人也沒特意上來催。戚渺渺還在用手機搜找港大面試相關的資料,陸崇則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對待陳棲葉的態度語氣專業的像個經驗豐富的志愿報考師。
“香港和北京離得很遠!标懗邕@話說的好像秦戈一定會去香港,陳棲葉一定會去北京,而距離最能滋生隔閡,都不用他們做家長的反對阻攔,他們倆的羈絆就會隨著時間消磨殆盡。
少年人的愛情在大人眼里就是這么脆弱、不堪一擊。
但少年人的愛情也是盲目的,陸崇必須把問題考慮全面,問陳棲葉除了北京還想去哪里。
“我……”陳棲葉咽了口唾沫,還是抿上了唇。他一直是個目標明確的人,高三前一門心思準備競賽,競賽失利后就一鼓作氣補高考內容,不斷地復習和鞏固。
他無疑是努力的,陸崇也沒有質疑他的努力,但陸崇現在問的是:“然后呢?”
當一個多月以后的那場考試結束,他下一個目標又是什么?
陳棲葉并不是非首都不可,能考上最高學府的潭州市每年只有個位數,且絕大多數都憑借加分優惠,靠裸分簡直比登天還難,實在夠不到,他就去別的學校。
可他根本不知道別的學校有哪些。他的資訊是那么匱乏,就連自主招生的報名和截止日期都是秦戈告訴他的,他這樣的小鎮男孩離開潭州去大城市后所受的沖擊完全是可預見的。
所以陸崇非常熱心腸地表示,如果陳棲葉想去一個截然不同的國家,他絕對愿意資助。
他說這話的時候坦坦蕩蕩當著戚渺渺的面,原因也是那么合情合理:“我年紀大了,惜才,見不得年輕人因為一場考試的失利而被埋沒。”
“你完全可以把我的資助當planb,你上考場也會自信些。”陸崇把話說得好聽。但他不是慈善家,而是信奉等價交換的商人,陳棲葉可能小賺,他絕對不會賠本,都不用試探,陳棲葉完全能猜到自己一旦答應,陸崇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
他沒有心動,堅決地搖頭,把秦戈曾經告訴過他的話復述一遍:“如果考上的大學足夠好,就可以有機會拿獎學金出國交換,甚至在那邊念完本科!
這種機會THU肯定有,而秦戈的基礎雖然做題粗心、語文有硬傷,但也不是毫無一線希望。
“不管秦戈去不去港大面試,他肯定要去參加THU的三位一體,對吧。”陳棲葉目光不再閃躲,正視陸崇和戚渺渺,請他們對秦戈抱有信心。
而他是秦戈喜歡的人。他相信秦戈的眼光,所以也對自己有信心,他不應該退怯地去想考差了怎么辦,而是穩住心態去爭取最好的可能。
他拒絕和陸崇做交易,看似單薄的外表下有難以動搖的意志,但面對陳望的秦戈并沒有陳棲葉那么堅定不移。陳望還真慢慢悠悠進了衛生間,姿勢隨意地坐在馬桶上點了根煙,夾在指間沒忙著吸,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站在衛生間門外的秦戈。
秦戈被他看的頭皮發麻,又不想輸了氣勢,特別不耐煩地問:“看什么?”
“看我兒子男朋友啊!标愅硭鶓數搅钊税l指的程度。秦戈氣得想沖進廁所把人拎出來,陳望側身拿起洗漱臺上的一個杯子,手指一抖煙灰落盡杯子后才問秦戈:“你不介意吧。”
“……”秦戈看著自己用來刷牙的杯子成了陳望的臨時煙灰缸,氣過頭了,接收怒氣值的神經直接爆炸,氣不動了。
陳望依舊優哉游哉,正兒八經道:“你先讓我捋一捋咱倆現在的關系!
陳望吞云吐霧的同時眼珠子往上抬,盯著衛生間內的天花板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和回憶。他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問秦戈:“你不是看到我和你爸那什么了嗎,忘了?”
秦戈投來的刀尖一樣鋒利的目光印證他并沒有忘記,陳望沒發怵,給出的反應完全不像個思維尋常的普通人。
“你心理素質不錯啊,全都記得還跟我兒子搞到一塊!标愅欢簶妨耍瑳_秦戈點頭肯定道,“不愧是秦思源的種。你爹和我搞了這么多年,一轉頭就能找女人結婚!
“那陳棲葉知情嗎?你告訴他的?”陳望從秦戈的沉默中獲得了默認,又點點頭夸贊道,“那我兒子心理素質也不差嘛,你們倆簡直絕配。”
“Brovo!”他像是看了出精彩絕倫的舞臺劇,不帶絲毫戲謔且極具儀式感地獻上贊嘆,“Loveislove。”
秦戈:“……”
秦戈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被陳望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眼前的人是他生父的出軌對象,也是陳棲葉的生父。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勸慰自己應該恨的人只有秦思源,因為出軌只有0次和無數次,沒有陳望,也會有鄭望、葉望……
但當他猝不及防面對陳望本人,他竟然有些理解秦思源為什么會對陳望著迷。
——不止秦思源,對于任何一個受道德倫理束縛和壓抑的人來說,明目張膽漠視道德倫理的陳望都有著致命的魅力。他游離在所有條條框框和價值觀之外,誰擁有了陳望,誰就獲得了超脫世俗規戒自由。
“挺好的,繼續談著唄,反正你媽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倆要是經濟獨立了還沒分,她也拆不散你們!标愅真把自己當陳棲葉家長了,對他們的感情給予輕巧又真摯祝福。他繼續抽煙,彌漫的煙霧讓他微微瞇眼,他的目光從未舍得從秦戈身上挪開。
秦戈從未見過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之人。他不甘心讓陳望占上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秦戈踏進衛生間后故意把門關上,步伐緩慢像是在漸漸收網。待站在陳望身前,他睥睨地垂下眼,拿走陳望手里乘著煙灰的玻璃杯放回梳妝鏡前,再彎下腰,用陳望打量自己的那種赤裸目光逼近陳望。
而當秦戈不再表露出羞怒,陳望反而閃躲了。他坐在馬桶蓋上退無可退,盡可能地往后仰,訕訕道:“我不和自己兒子搶男人!
“可明明是你說的,我和秦思源長得很像。”秦戈怎么舍得放過陳望的這點破綻,戲謔著,“秦思源要是還活著,當年和你一起去俄羅斯而不是接我媽的電話開車回來,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小媽!
陳望本應該沒心沒肺地“誒”一聲答應,可他卻反常地、隨著秦戈的湊近側開自己的臉,最大限度地和秦思源的兒子拉開距離。他確實不屬于任何人,任何人都只不過是被他不費吹灰之力誘惑的水手,因為他唯一的奧德修斯早已死于十二年前的暴風雨夜。
陳望閉上眼,不再嬉皮笑臉說不過腦子的話,頗有認輸和投降的意味。秦戈不免大意輕敵,咬牙切齒地對陳望說:“你想的美!
陳望睜開眼,他知道那才是秦戈的真實想法。
于是那個熟悉的陳望又回來了,挑挑眉毛像是在對秦戈拋媚眼:“確實,我要成了你小媽,我兒子就是你哥哥!
“那你們倆除了要面對世俗壓力,還得經受道德倫理的拷問,”陳望還真操起小媽的心,嘖聲道,“你們的心理素質可能還不夠!
“……”秦戈在沒臉沒皮的陳望面前又一次敗下陣來,焦躁地在衛生間里踱步,不滿地沖陳望吼道,“你別一口一個你兒子行不行啊,你但凡盡過一分一毫父親的職責,趙云和就不會有可乘之機!”
陳望不以為意:“那都是過去的事——”
“但趙云和現在就在潭州!”秦戈打斷,陳望向來輕浮的眉眼竟罕見的稍稍蹙起,但當兩人一起下樓,他的笑容又是那么輕松。
“順便抽了根煙,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标愅绱私忉屪约簽楹螞]早點下樓,這頓飯一直吃到下午兩點,秦戈上午從學校把陳棲葉接過來,陳望下午把陳棲葉帶回家。
戚渺渺不敢開車,陸崇喝過酒,只能招待不周地煩請他們倆打車回去。兩人出別墅大門前還是其樂融融的父子,一轉身離開戚渺渺的視線,陳望就忍不住表揚陳棲葉:“有驚無險啊,原本還擔心你會垮掉,沒想到表現的不錯,至少糊弄過去了!
“她可真幸福!标愅f的是戚渺渺,所有人都愛她,舍不得傷害她,用善意的謊言掩蓋真相。
陳棲葉默不作聲,兩人一起走到附近一處公交亭,陳棲葉主動往旁邊跨了兩步,和陳望拉開距離。
“這么生疏干什么,”陳望一點也不惱,若有所思地看著陳棲葉。陳棲葉準備坐公交回學校,他有學生卡,不換乘只需要八毛錢,陳望沒攔著,繼續等出租。
從這兒打車回南洋街確實挺貴的,陳棲葉目視前方,眨了兩下眼,問:“你找到工作了?”
陳望勾唇一笑,掏出一張名片遞向陳棲葉。
陳棲葉還以為他找了什么正經工作,接過一看,那地方是個會所,提供什么服務不言而喻。
陳棲葉扯扯嘴角,把那張名片撕掉扔進手邊的垃圾桶。他厭惡這種交易,他又朝陳望伸出手,問:“有煙嗎?”
“……我不在的時候陸崇跟你說什么了?把你刺激到借煙消愁!标愅加行┌l愣,沒給,陳棲葉的手就固執地一直不收回。
“讀書人學什么不好,學抽煙!标愅皇呛茉敢,猶豫了會兒,還是慢吞吞地給了陳棲葉一支,還有打火機。陳棲葉顯然是個新手,點燃后猛吸一口便嗆住了,彎下腰手扶膝蓋直咳嗽,陳望也不拍拍他的后背,而是抽走了他手指間的那根煙。
陳棲葉的目光順著那根煙聚焦到陳望臉上,他咬過的煙頭被陳望銜在嘴里。
然后他等的公交車來了,他走上去,側身,把打火機拋還給離自己兩三步遠的陳望,他的父親。
陳棲葉睫毛上還沾著生理鹽水,對陳望說:“祝你不得病!
陳望對這句樸實無華的祝福很是滿意,注視著陳棲葉坐到另一邊靠窗的位置上,再目送那輛公交車漸漸遠去,叼著煙笑道:“臭小子,借你吉言!
陳棲葉回到學校后繼續投入學習,好像那天中午從未去過秦戈家中做客。他絕口不提陸崇拿出國當做籌碼,秦戈也沒告訴他自己和陳望在二樓都聊了什么。他們還是一起回寢室,在路上討論和交流學習上的問題,那些題目再難,至少有標準答案。
然后他們會進一個宿舍,睡同一張床的上下鋪。秦戈每天晚上洗漱完,不等熄燈倒頭就睡,陳棲葉則在床上架起小桌板繼續刷題,其他兩個舍友都休息后,他的小臺燈還是亮著。
陳棲葉每次都睡的最遲,以至于沒人知道他到底幾點睡的。在秦戈住進來之前,陳棲葉經常會熬太狠導致第二天前幾節課沒精神,但自從秦戈住進來后,陳棲葉總會在十二點半左右關燈,倒不是因為題目做完了,而是秦戈睡眠質量太好,每到這個點就會開始打呼嚕。
陳棲葉第一次聽到秦戈的呼嚕聲時差點震驚到笑出聲。就像仙女不能摳腳,秦戈白天這么帥霸狂拽酷,到晚上怎么能打呼嚕呢?!
但秦戈……確實就在他上鋪發出規律的鼾聲。
現在、此刻,一聲接一聲。
陳棲葉光著腳踩在下鋪的床沿邊,上鋪的床剛好到他胸膛的高度。床板發出的聲音咿咿呀呀,秦戈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側睡,鼾聲戛然而止。小臺燈的光一小簇一小簇地照射進床鋪和墻壁之間的縫隙,打亮他酣睡的側顏。
陳棲葉雙手抓住冰涼的上鋪圍欄保持身體的平衡,就這么默默地注視著,專心致志到忘記時間的流逝,直到秦戈再次平躺,呼吸越來越重,變成淺淺的呼嚕聲。
陳棲葉輕輕地笑,伸出手,用兩根手指捏住秦戈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