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談話，鐘良向陳宇透露了諸多隱秘，兩人聊到了蘇家，聊到了鐘良下一個開刀的對象，便是古賀家。

到最后，自然而然，兩人的話題，轉移到了當下最為關鍵的事件上。

歐陸大變天，究竟是什么情況？

陳宇連歐陸大變天這件事，都是憑頭腦去猜的，具體狀況一概不知。

鐘良向他講解了部分，比如那封洋洋灑灑的戰書上，出現過陳宇的名字。

再比如，頒發戰書的隱世家族，是與陳宇因果頗深的班克斯家族。

以及，被隱世家族腐蝕、早已高度紅塵化的歐羅巴古武家族，下場參戰。

歐陸風云變幻莫測，局勢復雜，一時半會理不清思路，抓不住出現問題的關鍵核心點所在。

鐘良對歐陸大變天的態度，是能觀望就觀望，最好置身事外，坐看狗咬狗，等局面明朗了，再伺機撈好處。

但這會兒，陳宇和鐘良剛剛聊完蘇家，他不得不多想。

蘇家呢？

在這場歐陸風暴里，龐然大物蘇家，又扮演什么角色？

如果蘇家的戲份足夠重要，那么蘇晴，又會影響什么？

不知道。

一切還有待探討，需靜觀其變。

這一次沉默，陳宇和鐘良，互相注視彼此，足足二十分鐘沒有開口。

因為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

兩人之間的談話，該到此為止了。

不過陳宇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也正是在這場談話最開始，兩人默契跳過，沒有解決的那個問題。

鐘良的路，基本維穩，能緩慢上升，但問題頗多，尾大不掉。

陳宇的路，洗牌重來，舉世皆敵，成則成，不成，功敗身死。

事關華夏古玩行的未來，選哪條路？

兩條路沒有交匯，不存在以和平方式，一個問題一個問題，逐一解決的可能性。因為所有的問題，都是層層包庇，一環扣一環的。

死結，怎么解？

只能一把火燒了這根繩子，重頭開始。

兩條路不僅沒有交匯，甚至背道而馳。

若讓陳宇坐上鐘良這個位置，鐘良一脈，包括老狐貍在內，全會被清洗。

若鐘良同意陳宇的道路，便要放棄自己一生所構建的心血，否定自己存在過的價值，尤其是，他必須放棄鐘良一脈。

鐘良放棄鐘良一脈？這件事聽起來，本身便帶有十足的玄幻色彩。

鐘良是鐘良一脈的靈魂，鐘良一脈是鐘良的軀體。

讓鐘良放棄鐘良一脈，等若是靈魂背叛了軀體。

他的責任，是幫鐘良一脈找到下一個鐘良，而不是送鐘良一脈下野。

別說陳宇的路，鐘良壓根就不同意。就算鐘良同意，怕不是到時候，鐘良一脈鬧起來，連鐘良本人都給反了。

真有那么一天，鐘良一脈反了鐘良本人，萬古第一大笑話便誕生了。

所以，身在這個位置上，鐘良甚至沒有選擇的余地。

陳宇當然能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他從里沒有期望過鐘良能退位讓賢。

在足夠久的沉默過后，陳宇肅聲問道：“最后一個問題。”

陳宇伸手指向自己。“關于我，你打算怎么處理？”

是繼續打壓？亦或者干脆一了百了，直接弄死？

“呵呵。”鐘良笑道：“我要是想弄死你，用得著浪費口水，像個村頭長舌婦一樣，把我這輩子知道的那點秘密，全告訴你嗎？”

“我連圣者三浦悠陽都能一巴掌廢掉，何況是你？”

“我若是想殺你，現在你恐怕連渣都剩不下了。”

陳宇平靜道：“正是此理。說實話，你真的對我知無不言，很令我震驚。也是因此，我愈發迷惑了，我要走的路，注定會成為你的敵人，你留我做什么？你甚至在幫我，你幫我解答謎團，便是在幫我。”

“哎！”鐘良仰天長嘆，苦笑道：“還能為何？惜才唄！每個人都有弱點，我鐘良也不例外。事實上，我這輩子犯下的大多數錯誤，都是源于‘惜才’二字。三浦悠陽，不正是活生生的案例嗎？”

“我第一次見到三浦悠陽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屁孩，狂得沒邊。當時我被二十名西洋圣者追殺，他居然也過來湊熱鬧，滿大街追著我喊打喊殺。”

“你說，即使我被追得再狼狽，隨手一招，滅了這個小屁孩，還不是輕而易舉？但我沒有，因為我惜才。我當時便覺得三浦悠陽的根骨奇佳，天資卓絕，將來在武道層面的造詣，未必弱我多少。”

“所以我沒舍得殺他。”

“后來，事實證明了我的判斷，三浦悠陽成了距離先天境界一步之遙的‘天下第一圣者’，拿著我的名聲，裝了一輩子的逼。”

“我惜才，沒把三浦悠陽那個大敵扼殺在搖籃里。”

“我惜才，匯聚群雄，組建超級情報部門，不想弄巧成拙，養出三屠。”

“乃至被你口誅筆伐的鐘良一脈，也是因為我惜才，看見一個有能力、有潛力的年輕人，便想收攏到身邊，于是造就了華夏古玩行最強的一股勢力。”

“鐘良一脈皆入仕，徒子徒孫漫天，已強大到能左右我本人的意志了。”

“成也惜才，敗也惜才。”

“小狐貍孔昌和我頗為相似，他是怎么效仿我惜才的，你應該很清楚。”

陳宇瞇眼道：“所以你今天給我機會，也是因為惜才？不舍得弄死我？”

鐘良如實回答道：“愛惜你的才華，是很重要的因素。當然也不全是惜才，還有你那雙眼睛。全世界就你和我具有相同的眼睛，你覺得我舍得殺你嗎？換成你是我，你舍得殺嗎？”

陳宇笑道：“是啊，若我身居高位，世間出現一個和我相同的慧眼者，哪怕他大逆不道，大概率，我也舍不得殺。”

“不僅如此。”鐘良搖頭，補充道：“說來你可能不信，聽完你對你心目中那條道路的闡述后，我有過微弱的動搖。”

“我幻想過你成功后的樣子：華夏古玩行，真正正正達到清一色，老牌豪族、造假圈子、特權人士……如果這些都消失，華夏古玩行會是天堂。”

“成功后固然是天堂，問題是，過程中，風險太大，稍有不慎，死無葬身之地。我憑什么相信你，你能把華夏古玩行托上天堂，而不是拽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