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徐以則?”徐以寒不解道,“你繞這么大個圈子,也不過是把那件事公開了……甚至很可能根本改不了當年的調(diào)查結(jié)果!
此時此刻,距離徐以則收到張莉的短信,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天半;距離張莉在網(wǎng)絡上實名揭發(fā)徐以則強暴聶蘭,剛剛過去兩個小時。徐以寒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在此時和張莉見面——就在蔚藍附近的某家茶館里。
張莉十分平淡地笑了一下:“因為我怕被徐以則發(fā)現(xiàn),我的檔案,我的家庭關(guān)系,一查就查到了……很湊巧,你竟然接手了蔚藍,我本來只是借這個機會接近徐家,”張莉又笑了一下,目光中有些嘲諷,“但沒想到你直接給了我曝光他的機會!
徐以寒沉默片刻,說:“所以你做了那么多事兒,也就是為了曝光他?你運營掃文號和八卦號,來蔚藍上班,你甚至……和方文在一起,你做這些,就只是為了,曝光徐以則?”
“很夸張是嗎?”張莉的目光重重落在徐以寒臉上,“徐總,在你看來,我做這些事兒是得不償失吧?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就像你說那些較真的作者,他們也是得不償失……但是我有什么辦法?我告訴你,我姐剛出事的時候我就聯(lián)系過記者和電視臺,甚至有個學長在娛樂雜志做編輯,我都試著聯(lián)系了!
張莉放在桌上的拳頭緊了緊,她繼續(xù)說:“沒用,完全沒用,沒人相信我——哦,那個學長說他相信我,但他幫不上忙。我爸媽也在老家想辦法,到處找人、送禮,最后呢只聯(lián)系上湘潭電視臺的一個退休主持人,我爸媽在家天天哭,到了他家,還是笑瞇瞇的,還在低聲下氣求他幫忙——然后他勸了我爸媽很久,他說,反正我姐是病死的,人都走了,還計較這么多干什么呢?”
張莉露出一個陰冷的笑,攥緊的拳頭似在顫抖:“難道她死了,她受的強暴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她死了,那些暴行就能被忘記?不可能,我告訴你們,不可能!我就是改變不了什么我也要把那些事曝出來!至于你,”她頓了頓,“我本來沒想針對你的,但你自己送上門來,徐總,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下定決心的嗎?”
徐以寒喉頭發(fā)緊,有種被審判的心驚膽戰(zhàn)的錯覺:“什么時候?”
“你讓我去作假,你給我講資本的力量有多大,舉的就是徐以則收購豪盛的例子,你記不記得?”
“……記得。”
“我本來還有點愧疚呢,雖然你讓我干的都是弄虛作假的事兒,但起碼你挺信任我的,”張莉瞥徐以寒一眼,放慢語速,“可你跟我談‘資本的力量’,哦,原來我姐在你眼里,只是個輸給‘資本’的例子罷了,我立馬就不愧疚了,你,徐以則,你們不都是一樣的惡心東西么?”
徐以寒垂著眼沉默,他甚至不敢看張莉。他倍感悲哀和諷刺,原來繞了這么大的圈子,張莉所要做的,和他決定要做的,其實是一回事:他決定曝光“正心”,張莉要曝光的則是她姐受到的傷害,他們都知道也許“揭發(fā)”、“曝光”、“公之于眾”并不能改變什么,但他們總想為那些不被銘記的傷害和恥辱,立一塊碑。徐以寒眼眶發(fā)熱,他驚訝于自己竟然有哭泣的沖動,也許是因為他太理解張莉的恨意和執(zhí)念,也許是他為自己曾經(jīng)的所做所為感到窒息般的后悔。他沒有直接傷害聶蘭和張莉,可他用他狂妄的語言侮辱過她們,他何嘗不是“暴行”的一部分?
“……你說得對,我們很惡心,”徐以寒低聲道,“對不起,張莉,我希望你得償所愿,真的!
“行了,用不著這樣,我也是進了蔚藍才知道你和徐以則是死對頭,我曝光那些事,竟然反倒幫了你,”張莉聳肩,“那你幫我個忙,可以么?”
徐以寒:“什么?”
張莉:“把這個交給方文!
提到“方文”兩個字時,她的語氣驀地柔軟許多。
張莉推來一張銀.行卡,輕聲說:“我知道他沒工作了,這卡上是我攢的錢,給他吧,密碼是他生日……他需要。”
徐以寒盯著那張卡,手沒動:“他不會要的!
“所以讓你轉(zhuǎn)交給他!
徐以寒不說話,幾秒后,他問:“你喜歡過他嗎?一點兒也算,哪怕只有一點兒,他也能好受些。”
這時徐以寒總算抬起頭,他愣了,因為他在張莉眼中看見兩團用力收著的淚水。張莉緊緊繃著嘴唇,眼睫毛細微地顫抖著。
她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包,沖出了茶館。
她幾乎是小跑著,身影很快消失在徐以寒的視野中。
徐以寒想,她哭了。
徐以寒想,她大概愛過方文吧,哪怕只有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