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語生口中聽見“最好”兩個字,趙辛忽然就卸了力氣。從上午九點過他走出家門,到他乘地鐵、乘高鐵、乘出租,見到劉語生,六個多小時過去了,他的嘴唇沒沾過一滴水。原因說出來有些難堪:喝了水就會想去衛生間,而他獨自一人拄著雙拐,太不方便。趙辛很渴很餓,手臂上的傷口被T恤捂著,傳來陣陣瘙癢。他不得不一直繃著股勁兒,才能令自己顯得不至太狼狽。
可是劉語生說,“最好”。他的手還被趙辛攥在手里,臉頰和耳垂都發紅,只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趙辛,鼓足勇氣似的,他說,“最好”。他這副樣子,簡直像是在說,“我愿意”。
趙辛覺得自己的心是一枚加熱過的泡芙,不僅軟綿綿,并且由里到外都是甜蜜的。他的身體也軟綿綿的,卸了力氣,一動都不想動了。
但趙辛還是說:“你確定嗎?和我在一起比你想象中麻煩多了,你看,我這個樣子,出門是很不方便的,別說陪你旅游,如果以后咱們住在一起,我連家務都做不了。我這個人也很沒意思,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寫文之外就沒什么愛好了,時間久了你可能會覺得乏味……這些還只是很小一部分麻煩。”他有些虛張聲勢地,把“麻煩“兩個字咬得很重。
劉語生想都不想就說:“這算什么?人無完人,兩個人在一起不就得互相包容和幫助嗎?”又皺皺眉,“我怎么說得像小學生作文似的……趙辛,如果我說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好像太抽象了,那這么說吧,你看,你長得帥,還對我很溫柔,還會做飯,還會寫小說,還……”
趙辛:“還什么?”
劉語生雙唇輕啟:“很大。”
趙辛:“……”
“你的好處太多了,我也只是列舉了很小一部分,但是跟這很小一部分比起來,你剛才說的‘麻煩’是更小更小的,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趙辛沉默了好幾分鐘,心里不斷有聲音回應著劉語生的話,譬如,過幾年你就不這么想了;譬如,我怎么配?譬如,真的嗎?每一句話都在反駁和質疑,他不是不相信劉語生,他只是——老實說——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他突然想起那句被說濫了的話: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這一刻他腦子里生出一個奇異的念頭:也許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所有命運標好的價碼,都能暗中得到饋贈。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被當時的戀人棄如敝履,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命運真是沒道理地糟糕,像打撲克時抓了手爛牌,沒道理,運氣就是如此。所以他寫《樓上的人》,讓那個殘疾的男主角一慘再慘直至想要自.殺。而他竟然遇見了劉語生,他竟然能被劉語生赤誠地愛——原來命運也有待他不薄的時候,正如劉語生續寫的《樓上的人》,一慘再慘的男主最終還是被拯救了。命定的價碼,能得到命定的饋贈。
趙辛搖搖頭,將那些反駁和質疑通通拋在腦后,語氣輕松地說:“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劉語生笑了笑,起身彎腰,雙手捧住趙辛的臉頰:“不是容易滿足,是在你面前,才容易滿足。”
劉語生穿著件緊巴巴的灰色背心,趙辛的眼睛就正對著他的胸口。他的鎖骨將一小片皮膚撐起來,顯得緊致而光滑。趙辛口干舌燥:‘“從家出來我就一直沒喝水。”
“啊?!”劉語生一愣,“我給你把水拿來——”
趙辛一把抓住他手腕,將人拽了回來:“你看我的嘴唇干不干?我覺得好干啊。”
劉語生:“……”
劉語生低頭,含住了趙辛的嘴唇。他伸出舌尖在趙辛嘴唇上來來回回地舔舐,模糊地想,確實是有點干的。
趙辛靠在椅子上放松了身體,閉了眼,感受著劉語生暖乎乎的氣息繞在自己嘴唇間。
幾分鐘之后,劉語生問:“……可以了嗎?”
“乖,真聰明。”
“你別把我當傻子,”劉語生捏了捏眼前這張好看的臉,“嘴唇干不干那個橋段是我寫在小說里的。”
趙辛笑了:“嗯,我當時看的時候還在想,這個女主真是笨,連暗示都看不出來……你比她聰明多了。”
劉語生鎮定地問:“還有什么?”其實他的心跳已經隆隆作響,這種把自己寫的橋段付諸實踐的行為,實在是……太刺激了。
“還有一個,也是你寫的,在《樓上的人》里面。”趙辛決定把“很大”的流氓耍回來。
劉語生:“……什么?”
趙辛的手掌覆上劉語生的后頸,將他的腦袋緩緩按到自己的小腹位置,低聲道:
“自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