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病忘把更新貼出來了,還是她一貫的晦澀風格。得益于她的更新時間,方文能在五點半之前下班。
五點二十,張莉在門上輕敲兩下,不等方文回答,便腳步輕快地走進來。她已經穿好外套背好包,笑瞇瞇地說:“你這邊好了嗎?”
方文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馬上。”說著,把word文檔保存,然后關掉電腦。
兩人走出辦公樓時,張莉才說:“我已經叫車啦。”
方文有些不好意思,按理說這種事該男人來做吧?他笨拙地說:“謝謝。”
張莉“哎呀”一聲:“咱倆還客氣什么?”隨即低下頭看手機。
她穿著一條淡紫色棉布連衣裙,外套一件白色牛仔外套,一陣晚風吹過來,輕輕掀起她百褶裙的一角,方文看著她,想起藍紫色的鳶尾花,他小時候,農村的外公曾在家門口種了一小片鳶尾花。
“我跟你說,”張莉忽然抬頭,和方文的視線直直撞上,然后她愣了一下,“那個……”
方文連忙收回視線:“什么?”
“那家火鍋……特別好吃,關系一般的朋友我都不帶去吃!”
方文笑了:“好,謝謝你。”
同樣的夜晚,徐以寒沒有回家吃飯。
下午五點來鐘他接到老徐的電話,叫他晚上六點半之前到某家私房菜館,記得準備點上檔次的禮物。徐以寒連連應下,掛了電話,手機屏幕上還是他和鄧遠的聊天框。
他問鄧遠:姐姐咱們今晚吃什么?
過了十來分鐘鄧遠才回復說:剛才在打整魚,沒看手機。
徐以寒:什么魚?
鄧遠發來張照片,是兩條扁扁的魚,已經被收拾干凈了。
武昌魚,鄧遠說。
徐以寒覺得新奇:你還會收拾魚?
鄧遠:這有什么的,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在老家的時候,我家有只白色的公雞?冠子特別紅。
說實話徐以寒已經沒印象了,但他還是說:嗯,怎么了?
鄧遠:后來你回武漢了不知道,過年的時候那只雞就是我殺的。
徐以寒:……
他有些好笑地說:別告訴我你還會殺豬。
鄧遠老實回答:我不敢。
緊接著又說:先不聊了,你今天大概幾點到家?我去洗菜。
徐以寒笑著回復:六點半之前能到家。
再看這段聊天記錄,徐以寒還是想笑。鄧遠啊,穿上裙子就是個軟綿綿的小女人的鄧遠,竟然會剖魚殺雞。更有意思的是想想這個畫面,他竟然絲毫不覺得違和。或許因為鄧遠是農村出來的吧?他自己也說過,以前在家干農活呢。
徐以寒喜歡這樣的鄧遠,在這個以精致聞名的城市里,在徐以寒精裝修的高級公寓里,他身上仍帶著一股清新的格格不入。和鄧遠在一起的時候,徐以寒總忍不住把鄧遠和他的前女友們比較。那些女孩子都是漂漂亮亮的,皮膚細膩如綿滑的白巧克力,她們大都家庭富裕,讀過很多書,精于化妝和穿搭。
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徐以寒總是一擲千金,好像一擲千金才配得上她們:他帶她們去昂貴的餐廳,看著她們吃得很少但拍照很多;他和她們去度假,到北歐看極光到瑞士滑雪到紅海潛水;有時他也和她們吵架,她們都是獨立瀟灑的女孩兒,說走就走了,對徐以寒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印象最深的是和一個學社會學的北京女孩兒吵架,起因是一起逛街的時候徐以寒看到一個混血小孩兒,隨口夸了句“真可愛”,但北京女孩兒說,我最討厭小孩子。徐以寒說,你討厭小孩,但你不能否認那個小孩真的很可愛。北京女孩兒猛地怒了,質問道憑什么你說可愛就是可愛?我憑什么服從你的審美?就因為你是男人嗎徐以寒?!當天她就提了分手。
但是鄧遠,鄧遠不一樣。他沒讀過很多書,沒懂很多道理,沒有很多錢,甚至沒什么鮮明的個性。和那些女孩兒比起來,他一點都不“高級”,他擅長的無非是做飯做家務。可是在他身上徐以寒感受到某些倍感陌生卻又熟悉得一言難盡的品質,比如節儉,比如吃苦耐勞,甚至他對這個世界的卑微,都成了一種令人著迷的溫柔。
徐以寒給鄧遠打電話:“姐姐,今晚我得在外面吃飯了。”
鄧遠:“啊。”語氣透著顯而易見的失落。
徐以寒誠懇地說:“對不起,我以為今天能按時下班的,沒想到……”
而鄧遠已經收起剛才的失落,柔聲道:“沒關系啊,正好我也餓了,我一會兒就吃飯,”隨即又叮囑徐以寒,“在外面也好好吃飯哦,別因為工作忙就將就了。”
徐以寒真想直接回家,但不行,是老徐叫他。
“放心吧,姐姐,晚上等我回來,”徐以寒壓低聲音,“記得換上你的小裙子。”
晚上,徐以寒見到了老徐的朋友,楊明。他早就聽老徐提過很多次,幾十年前楊明和老徐都在東北某林場插隊,一起在森林里迷過路,是過命的交情,后來知.青返程,改革開放,楊明把生意做到了國外,近兩年才回國。
飯桌上老徐和楊明吃吃談談,看上去很是盡興。徐以寒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懂老徐為什么非要把他叫過來。
吃完飯,楊明拍拍徐以寒的肩膀,朗聲道:“以寒,過幾天咱們兩家再聚哪!”
徐以寒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楊叔,下次我給您帶瓶好酒來!”
楊明的車開走了,老徐才悠悠道:“下周老楊他女兒回國,再吃飯時,你好好準備一下。”
徐以寒一下就明白了,徐以則有未婚妻,徐以鵬年紀太小,所以輪到他,原來是這樣。
“好的,爸,”徐以寒微笑,“您放心。”
而就在徐以寒回家的路上,他接到公司財務的電話。
“徐總,”財務為難道,“作者們在比賽里的收益,現在可以提現嗎?”
徐以寒有些沒反應過來:“收益?”
“對……就是,那位叫‘雨聲’的作者,他說有急事要用錢,想提現,但按照咱們比賽的規定,作者的收益是在比賽結束后統一結算的……”
徐以寒疑惑道:“他有什么急事?”
財務:“他也沒說得太清楚,好像是家里人生病?”
徐以寒沉吟幾秒,說:“不能給他提現,規定就是規定。”
財務:“那……”
“好了,這事我來處理,你不用管了。”
緊接著,徐以寒給趙辛發了條微信:你家小朋友急用錢,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你快去獻殷勤,逾期不候。
這一晚,是劉語生家兵荒馬亂的一晚。
平時,吃過晚飯后母親會和劉叔一起出門溜圈,但今天她卻說不去了,胃不舒服。劉語生知道母親以前犯過胃炎,登時有些緊張,問她是怎么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母親說沒事兒,是晚飯吃撐了,歇一會兒就好。
到晚上九點半,她已經疼得弓起身,吃了胃藥也沒用,因為這時才確定了,疼的不是胃,是肚子。
“媽,”劉語生慌亂地說,“還是去醫院吧!我叫個車去!”
“不行!”母親卻搖頭,“這么晚了哪有醫院開門?我沒事!”
王叔也看不下去了:“有急診啊!”
母親仍是搖頭:“急診那么貴!用不著!我不去!”
王叔無奈道:“你這人!”
劉語生他母親是個倔脾氣,誰都勸不動。一直都十點整,劉語生不顧她反對,背起她坐上出租車往醫院趕。到急診,再進住院部,檢查結果是要立即手術,不僅要割闌尾,還要割一截大腸。
母親進手術室了,護士過來提醒說:“明天一大早得交錢。”
劉語生手頭只有兩千來塊錢,而他的稿費被母親存在卡上,他不知道密碼。他問王叔有沒有錢,王叔支支吾吾道,有一千多現金。他怎么可能只有一千多現金?劉語生沒空追問。醫生說手術做完了,麻藥勁兒也得第二天中午才能過去,而止痛泵是病人出手術室就要用的,這東西現買現給。
母親還在手術,劉語生焦躁地抓了抓頭發,財務說不能提現,這么晚了他不知道找誰去借錢:親戚們是借不出錢的,而壚邊月,她還只是個學生。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趙辛直白地問:“你是不是需要錢?我這有,我先轉給你好不好?”
劉語生下意識想拒絕,他不想再讓趙辛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面了。可話到嘴邊,想起護士的叮囑,醫生說的止痛泵,和王叔躲閃的目光,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
“語生?”趙辛小心地問。
“……先轉我兩萬,好嗎。”
趙辛沒再說多余的話:“好,把卡號發過來。”
劉語生把卡號發給他,很快,手機上收到銀行的短信。
趙辛給他轉了四萬塊錢,附言:不夠再說,有別的困難也可以跟我說,我今晚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