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晚上,七點。
距離藍盛文學接龍大賽的第一次線上直播還有一個小時,官方已經開好直播間。劉語生用小號進入直播間,有些緊張地觀望著屏幕上飛過的彈幕。雖然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但直播間的評論區里,早已經有各家粉絲刷起了屏。
這其間當然也有劉語生的粉絲,但劉語生關注的重點卻并不在此。他艱難地瞇起眼,在一條條飛速刷過的評論里,尋找那三個字。
他尋找的是“唐納森”。
網文圈都知道,論起作者們的低調程度,唐納森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這個人低調到什么程度呢?他從不發任何與小說無關的微博,也不加入任何粉絲群,更不參加粉絲們舉辦的線上活動,甚至,他的小說的“作者有話說”部分永遠空空如也。唐納森的讀者都知道,他們的大大唯一一次在“作者有話說”留言,內容是“請不要在與我無關的地方提起我,謝謝”。
因此,自然沒有唐納森的粉絲在直播間刷屏。
劉語生幾乎有些眼花了,評論實在刷得太快,有幾次他好不容易瞥到“唐納森”一閃而過,急忙倒回去尋找,可鼠標的滾輪滾來滾去,怎么都找不到。
他心里知道就算看見關于唐納森的評論也求證不了什么,大家都是在猜測。但他還是忍不住尋覓他的名字,好像多看見一點,心里就能舒服一點。他不知道唐納森為什么突然給他打賞那么一大筆錢——打賞之后,唐納森依然悄無聲息。而他當然不敢去問。
手機響了,是壚邊月打來的。壚邊月也是蔚藍的言情作者,一個去年剛讀研的小姑娘。
“帶魚!”她興奮地說,“一會兒你們直播,開視頻嗎?”
“當然不開,并且還要用變音軟件。”
“……啊,好吧,”壚邊月嘆氣,“我還想聽我女神的聲音呢。”
“誰?”
“黑黑啊!”
“她?你怎么知道里面有她?”
壚邊月詫異道:“你還不知道么?六個作者到底是誰,作者們早就傳開了。”
劉語生一愣:“我真不知道。”這兩天他連QQ都沒上,也和編輯聯系得很少,寥寥幾句談的都是今晚直播的事兒。
“服了,你是不是……”她低聲笑了笑,“你是不是被唐納森嚇壞了。”
劉語生:“……差不多吧。那其他五個作者都是誰?”他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fire就是black,我家黑黑。第二年的云是不見高軒,豪盛寫言情的,你知道不?這男的挺紅的,老在微博發照片兒,長得——哎——我覺得也就那么回事吧。”
black是豪盛言情區一姐,以文筆流暢愛寫虐文著稱,她雖然并不算高產作者,但實力過硬,擁有一大批忠實粉絲。
不見高軒,一位去年火起來的男作者,劉語生沒看過他的小說,但聽說還不錯。不見高軒最大的特點是長得好看,常常在微博上發照片——是個單眼皮尖下巴的男生,相貌有些韓式。
劉語生無意識地捏捏自己的衣擺:“嗯,那其他的呢?”
“粉色喵喵是羊小橙,寫耽美的,這人我不太了解,不過也很火吧,微博四十萬粉呢。蔚藍這邊兒,病忘是十度千千,呂緯甫是無心愛良夜。”
劉語生沉默幾秒,問:“你確定就是這些人?”
“哎?是吧?據說這名單是編輯部流出來的,應該挺準的。”
“無心愛良夜不是封筆好幾年了嗎?”劉語生有些不甘心地說,“還有十度千千,我看過她的文,也沒有……特別好,耽美區比她寫得好的大有人在。”
“我也不知道無心愛良夜怎么回來了,可能是為了網站為了吸引大家,特意把她請回來的?至于十度千千嘛,人家雖然寫得不怎么樣,但是有熱度啊,不服不行咯。”
緊接著壚邊月話鋒一轉:“你看過十度千千的文?你看耽美?你是不是彎了?”
劉語生被噎了一下:“我就是隨便看看……”正說著,母親從門前走過,他立即補充道,“我直的。”
“嘖,你和唐納森現在都有cp了你知道不?戴森cp,你還在前面呢哈哈哈哈!他們說,就喜歡唐納森那種高冷小受,口嫌體正直。”
劉語生:“……先不聊了,我準備準備,一會兒開始直播了。”
“OK,你忙著,直播我會看哦。”
劉語生掛掉電話,又朝屋外望了幾眼。見母親正在廚房整理櫥柜,他才暗暗松了口氣。其實他知道自己打電話時并沒說什么“不正常”的話,母親就算聽見了,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還是感到一陣緊張。退學回家之后,他曾跪在母親面前發誓自己是“正常的”,可母親并不相信他。四年來他一直活在母親審視的目光中,為了維護自己脆弱的謊言,他必須時刻小心翼翼。
劉語生退出直播間,登陸QQ。他這才看到,他們六個作者被比賽直接負責人拉進了同一個QQ群,此時負責人正在群里交待一會兒語音直播的注意事項。
劉語生偷偷點開豪盛的三位作者的QQ資料,fire,性別女,網名black;粉色喵喵,性別女,網名YXC,正是“羊小橙”三個字的拼音縮寫;第二年的云,性別男,網名如果云知道,QQ簽名:真的太謝謝大家的打賞了>.
看來前兩位確實是black和羊小橙,至于第三位——顯然唐納森不是那種會在QQ簽名里感謝讀者打賞的人——他連微博都不發的。
但劉語生還是不死心,他干脆打開豪盛文學網,直接搜索“南思”。
排在第一的檢索結果,正是不見高軒的言情小說,《南思》。
劉語生關掉網頁。
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明明馬上就要開始直播了,他卻還在偷偷摸摸地做這些事——何必?唐納森知道他是誰嗎?在唐納森眼里,他只是個無恥的抄襲者。
沒錯他是抄襲,他抄他自己,但他又不能說出來。
他只能掩耳盜鈴似的喊一句“我沒抄襲”,甚至,當他發送那條“我沒抄,謝謝”的微博的時候,心里幾乎涌起一陣詭異的快感——
他不僅要讓唐納森看到故事里那個殘疾男人獲得幸福,他還要無恥地以“抄襲”的方式實現這件事。他想,就算第二次讓唐納森覺得他無恥也值了,反正就算唐納森知道他是劉語生,他也不會原諒他。
可唐納森的兩萬塊錢像一記悶棍敲在頭上。被抄襲的給抄襲的打賞!這是什么邏輯!買羽絨服?這算什么理由?唐納森大大方方打賞,除了“去買羽絨服”五個字以外卻又不發一言。眼看網上罵戰和同人文齊飛,劉語生嚇得戰戰兢兢。
他只好不斷安慰自己說,大概他們有錢人表達憤怒的方式,比較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