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世子多禮,小女這是……”懷王意有所指,倒是沒有如盛熾所想,暴躁開來,好歹也是知道這地兒,以及這沈恒安到底是小一輩兒。
“父王,女兒剛剛被一匹失控的馬兒所驚,恰逢恒世子出面,這才免了血光之災,女兒便想著邀請恒世子去王府一敘。”盛熾搶先開口,打斷不知會從沈恒安嘴里蹦出來的什么言語,有些急切的模樣讓懷王暗暗瞅了她好幾眼,這一下,盛熾都想給自己一巴掌了,這不是明擺著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是這樣么?別是你闖了什么禍事,連累了恒世子?”懷王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知道盛熾說的不會有假,但是他偏生話一出口,就將事情拐到了另外一個層面上去了。
盛熾心道一聲不好,她這便宜父王不是脾氣好了,而是打算走迂回路線了,她抬手扶額,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奈何,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恰恰落進了沈恒安的眼里,眸間多盛了一絲笑意,并不明顯,卻轉瞬之間讓他的氣質由冷硬變得溫潤。
“父王,你該對我多些信心的,你女兒我可不是什么亂闖禍的主兒,而且,這大街上,實在是不適合交談……”天色雖然已晚,但是京都的夜里依舊燈火通明,再加上那已經緩緩升起的月光,視線所及之處,通亮的很!
或多或少的有些的眼神開始在他們之間轉悠,要知道廟堂之上,可不僅僅是這兩股不對盤的勢力,暗線也不知凡幾,更不知身在何處?
“王爺,熾兒說的極是,總不能讓救了熾兒的恒世子陪著咱們一直站在這兒吧。”懷王妃一身雍容華貴的氣質,雖然已近四十歲,卻保養得宜,若不是那一身氣度,怕是會被認為不過是剛出閣的小婦人。
盛熾的眉眼和懷王妃極其相似,甚至比之前面的兩世里的母親還要像許多,這才是讓盛熾能夠在這一世找到歸屬感的主要原因。
“哦,這倒是本王疏忽了,世子,請上馬車吧。”懷王見懷王妃柔著眉眼與他說話,得了提醒,自然不會再做出其他的事情,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直到這個時候,沈恒安才再次出聲,“王爺請。”之前的一切似乎他都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一樣,冷冷的看著懷王爺所謂的迂回路線,完全沒有插話的打算,這也是懷王妃那么快的打斷懷王爺后續話題的一個原因,沒有道理,你這邊說的熱鬧,而你說的那個主人卻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樣。
懷王妃直覺這個恒世子或許比他那位父王還要難以摸透,不著痕跡的朝著盛熾看了過去,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盛熾的眼神雖然自以為收斂的完美,但是那時不時溢出的擔憂還是沒有能夠逃脫懷王妃的那一雙厲眼,眉頭悄悄皺起,此般此景,卻什么都沒有說。
馬車夠大,四個人也不覺得擁擠,在馬車之上,盛熾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和盤托出,幾乎是句無遺漏。
沈恒安坐在一邊,端端正正的,似乎背脊是靠著車壁的,但似乎又是端著的,此刻眉梢動了動,這小女子的記憶力著實不錯。
“在京都當街縱馬,可真是好大的膽子!”懷王爺火爆的脾氣一點都沒有改變。盛熾安撫性的揉了揉懷王爺的肩膀,“父王,那倒不是當街縱馬,只是失主沒有看好自己的馬匹,還惹的它發了狂罷了,而且女兒這不是好好的么!”盛熾晃了晃自己的小手,有些好笑,什么時候,自己也開始這般長袖善舞彩衣娛親了?
沈恒安聽著他們的對話,身形一路上動都未曾動過。當馬車里面懷王的火氣終于平息下來,她這才如釋重負一般,將渾身的重量倚在了那身后的車壁之上,下意識的歪頭去看了一眼沈恒安,卻發現,他依舊保持著同一個動作,似乎石化了一般。
想到這個詞兒,盛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馬車里的三個人悉數將目光轉了過去,依眼神詢問,怎么了?盛熾立刻擺了擺手,“想到了曾經一些比較好笑的事情。”
“說來聽聽。”難得的,這一次開口的不是懷王夫婦,而是那個自坐進來就仿若是一個人獨成一個世界氣場的沈恒安。
“呃……”盛熾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彎來,大boss這一驚一乍時時不忘逮著她尷尬點兒的能耐幾乎一點都沒有隨著時間或者說是失控的改變而發生改變。到底,人還是那個人么!
“不過是女兒家的一些閨閣密事,再者,剛剛的曾經不過是一閃即逝,再認認真真的去回憶,反倒失了那層意思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扯些什么,從一個隨意的推脫,上升到精神層面的感悟,盛熾想要捂起嘴唇,卻終究是因為覺得那樣太丟份兒而什么都沒有做。
“呵呵!”沈恒安低沉的笑聲自嗓子眼里滲出,就好像干燥的沙漠里陡然出現了一縷清泉,溫雅猶如春雨滋潤大地,青草匆匆而生,眨眼之間蔓延開來,在盛熾的心中扎根生長。
怔忪了一會兒,“你實在是該多笑笑的。”這句話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在沈遠之的跟前說過,可惜同樣的曇花一現過后,同樣得來的是冷硬的語調,甚至還有傷人的言語,久而久之,那一抹印刻在她腦海最深處的笑容,幾乎是完全的被她禁錮,從此成了奢求。
記憶有些掙扎的重新出現,眼前的人與沈遠之重合在了一起,明明那么清晰的俊顏,盛熾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神就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
“熾兒,你這是怎么了?”懷王妃悄悄的附在盛熾耳邊低語,盛熾感覺到了母親私下的拉扯,低下頭來,已不知懷王妃這般悄悄的拉扯了多久。盛熾側眼望向母親,懷王妃面容帶絲責備道:“你一直盯著世子看,成何體統?”
盛熾自覺自己失了禮,于是安份地垂下頭來,視線放在了自己擱在膝蓋的手上,卻未料坐在馬車對面的那人,竟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冷哼來。
其實最先發現盛熾異樣的是沈恒安,但是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那嘴角輕輕扯起了一道弧度,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卻讓人覺得心驚不已。本來那聲冷哼極為輕微,卻奈何這馬車空間有限,幾人離的又近,其他人便不免將這聲音給聽了去,一時間,馬車的溢滿了尷尬的氣氛。
始終盯著沈恒安的懷王爺順著他的視線,一下子就看到了盛熾此刻羞愧發紅的面容,于是剛平息的火氣又有上升的趨勢,側首看了眼自家夫人,接收到夫人制止的眼神,那火氣便忍了下去,沒有發作出來。
盛熾覺得馬車內各人心思難測,這般枯坐著的靜默實在是過于生疏尷尬,一時間便如坐針氈,從未覺得路程是這么的遙遠漫長。眼神幾經流轉,不經意間便又對上了沈恒安他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漆黑的眼在夜色的籠罩下更是深沉,仿若一江濃墨幾乎要將她吞噬。
只是見過太多次這樣的眸子,盛熾只不過是輕輕一晃神而已,不敢再次失禮。
沈恒安幾次對上盛熾不經意間掃過來的眸光,起初覺得這郡主作風實在大膽,竟當著父母的面如此這般看陌生男子,但后來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直將眼光放在了她的身上,要怪也只能怪這空間狹小,他如若不將眼光放在她的身上,一直盯著懷王夫婦,那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早知如此別扭,還不如他一路步行回府,一時之間也就沒有再多言。眼神之中的波瀾,被他突垂下的眼瞼遮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