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眉眼變得稍微柔和了一點,此時,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臨。
星光四海,儀態(tài)萬千。
海邊的夜景尤其的美麗。
不過,一想到六百年前李暄是在這里跳海自殺的,我就覺得這里陰風(fēng)陣陣,有點兒滲人。想必當(dāng)時這里也有一場激戰(zhàn),駙馬都被逼的跳海了,其他的蝦兵蟹將更不必說。
我現(xiàn)在也成了神神鬼鬼里面的一員,但是還是覺得怕怕的。和李暄把我的手機(jī)要出來,我給荊芥打了一個電話。
荊芥表示,她翻過了老祖宗的手札,也就是日記。確定了李暄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想了一下,問了李暄一個問題。
李暄非要讓我?guī)椭堰@件事情辦完了,才能給我答案。
所以,我沒有猶豫,答應(yīng)了李暄的條件。
回去的時候,還是坐著鐵皮小三輪。上樓之前,李暄非常貼心貼肺的給我舅舅陸振梧和劉離兩個人叫了外賣。
包含一份小龍蝦,一份咖喱牛腩,一份川香辣子雞,一份巫山烤全魚。還又加了十來根烤串。
“叫這么多東西,吃的完嗎?”
“我覺得差不多,因為魂魄石不能吃東西的,所以我已經(jīng)六百年沒有吃過東西了。上一頓吃肉還是嘉禾生日,皇宮舉行大宴。”李暄若有所思。
六百年沒有吃過肉,這是得有多饑渴呀。
沈悅作為一個鬼里面的吃貨,是怎么做到能和我們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
“那你就沒有附身在別人身上?”我覺得,為了吃一頓飯附在別人身上那么一兩頓,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暄再次送了我一個不是白眼的白眼。
“我有潔癖。”看來李暄的潔癖比較嚴(yán)重,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了可以不吃東西的程度。
“那你怎么不現(xiàn)在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李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這才進(jìn)門:“逼不得已。”
我不逼你,我想要我的身體。
劉離正在寫作業(yè),我舅舅紅袖添香的在一邊輔導(dǎo)。看到頂著我的身體的李暄進(jìn)來,非常親切和藹的打了一個招呼。
“小晨回來了?”
李暄輕車熟路的表示:“恩,晚上咱們不出去吃,我已經(jīng)把外賣訂好了。”
我一直在期待著劉離和我舅舅的反應(yīng),但是他們到底沒有發(fā)現(xiàn),和他們說話的人已經(jīng)變了。
是李暄模仿的太像了,還是他們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我現(xiàn)在覺得我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外賣來了的時候,他們?nèi)齻人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劉離還一直夸贊李暄特別的了解他,居然都買的是他喜歡吃的。
我也給劉離叫過好多次外賣,怎么就沒有夸過我?
我舅舅也真是的,居然又和李暄喝了四五瓶啤酒,這些好了,他明天還得繼續(xù)在這里住著,回不了山西老家了。
想到他可能被那個特別厲害的領(lǐng)導(dǎo)批評,我覺得心里比較平衡一些了。
吃過飯之后,李暄特別狗腿的去洗碗了。而且,還表示他晚上可以睡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讓我舅舅繼續(xù)睡在客房里。
他把我舅舅招待的不錯。
我的心在滴血呀。
“睡沙發(fā)爽嗎?”
“挺好的,和我李家的床榻一樣的柔軟。以前嘉禾特別喜歡這樣的面料,花紋繁復(fù)不斷。她說這叫富貴不斷頭,沒想到六百多年了,嘉禾一點都沒有變。”
哪里像是一個儒雅的貴公子。
趴在沙發(fā)上軟綿綿的樣子,像是一個癮君子。
不過是一套沙發(fā),至于嗎?
“要不我明天去找趙姐,告訴她有個人喜歡了她六百年,讓你們見見面,吃吃飯,聊聊天?”
“我明天要送快遞,哪有空?”我還沒有說完,李暄立刻打斷了我的話,翻過身去睡著了。
我現(xiàn)在是一個魂魄,所以,絲毫感受不到困頓。
眼看著屋子里面的人都睡著了,我一個人游蕩過來游蕩過去,真的很撓心呀。
突然特別的心疼沈悅,不心疼李暄,他是男人,所以能扛得住。但是沈悅呢?她只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已經(jīng)獨自在這個世界上飄蕩了那么多年。
這樣的飄蕩,沒有盡頭,沒有根基。
會讓人特別的絕望。
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覺得很絕望了,分分鐘鐘想要把我的身體搶過來。
更絕望的是接下來的幾天。
我每天看著李暄騎上我的快遞車,去送快遞,和人打招呼,吃飯。甚至,他還在去老板那里交材料的時候撞到了薛晶晶。
薛晶晶肚子大了一圈,雙下巴也出來了,頭發(fā)剪短了。
她給李暄拋了一個媚眼,非要讓李暄扶著她下樓。
李暄居然都一一做到了,而且,薛晶晶還送了他一個飛吻。我真擔(dān)心,薛晶晶這是看上了李暄,如果過幾天,我拿回了我的身體,然后老板找我算賬可怎么辦。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眼看著時間到了九月十二號。
李暄在經(jīng)手那些快遞的時候,神情特別的凝重。
我還以為李暄真的強(qiáng)大到了是鬼里面的霸道總裁,他用的套路和我一樣,找了一個陰涼的,沒有人的地方,使勁兒把小車?yán)锩娴募䞍喝拷o扒拉出來了。
大概扒拉了半個小時,一無所獲。
“最后一封快遞,長什么樣子?”
“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不重。我偷偷的拆過兩次,里面什么都沒有。”我想了一下,補(bǔ)充道:“可能有東西,只是我看不出來。”
李暄皺了皺眉頭,一個一個快遞又翻了一遍。
“太狡猾了。前幾次,你送最后一封快遞的時候,我還能把它們認(rèn)出來。但是這一次,我居然看不到他們到底去了哪里。”
李暄的眉間那股子英氣讓我相信,他不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他還是一個上過戰(zhàn)場的人。
“我們先去送吧。找到了最后一封快遞,你會把它怎么辦?”
李暄把那些件兒一個一個的放回到快遞車?yán)锩妫瑒幼餍性屏魉趾每矗骸爱?dāng)然是把它捏碎。”
“你見過快遞里面裝著什么東西嗎?”
李暄稍微遲疑了一下。
然后告訴我:沒有見過。
就是這稍微遲疑的這一瞬間,我知道了他肯定知道那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李暄雖然出身高貴,經(jīng)歷很多。但是,他行事作風(fēng)十分的單純而且直接,不會那些彎彎繞繞的亂七八糟東西。
就如同,這六百年來,他一直都沒有學(xué)會說謊。
看來,搞清楚快遞里面到底是裝了什么東西,指日可待。
就在李暄收拾了東西走人的時候,趙姐開著車緩緩過來。她看到了李暄,準(zhǔn)確的說是看到了我,她搖下車窗,摘下墨鏡。
眉眼精致,保養(yǎng)的很好,眼睛也是有神的透亮。
她前世是宋朝公主,那個歌舞升平,衣食考究的年代的頂尖的皇室女子。
我不由得多看了趙姐幾眼。
但是,李暄的手略微抖了一下,他的鑰匙掉在了地上。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原本就不厚的耳朵看起來晶瑩透亮。
因為沾染了李暄的氣質(zhì),所以睫毛上都像是有了淡淡的羞澀。
明明喜歡了人家六百年。
明明從前是夫妻。
用不用這么害羞?
趙姐沒有意識到李暄的害羞是因為她,反而是問道:“房子住的怎么樣?都方便嗎?”
李暄抬起眼睛看著趙姐,卻是一句話也不說。那雙眼睛里,滿滿的寫得都是奸情呀。我真的懷疑,這貨以前有沒有撩過妹。
我腦子里聽見李暄在問我:我應(yīng)該怎么和她說話?
我在腦子里回復(fù)他:你要笑的賤一點,就說房子特別的合適,謝謝趙姐。
李暄照著我的話說了,但是沒有照著我的話做。因為他笑起來太好看了,趙姐楞了一下神,然后開車走了。
李暄看著車子離去的方向,黯然神傷的像是坐在水邊默默地看著自己水中倒影變成了水仙的騷年。
“古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嗎?你怎么還會害羞?你這么多年,沒有找個女鬼談戀愛嗎?要不,我重新給你介紹一個?”
我絕的沈悅就不錯,他們一個性格很熱,一個很冷。如果兩個人都不能輪回的話,一起搭伙過日子,其實挺好的,至少不會那么無聊了。
“自從有了嘉禾,我散盡了府上所有的姬妾。我只有她一個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
真的不是古詩里面的傳說嗎?
“那你為什么看到她會緊張呢?”不是應(yīng)該很激動,然后說很多很多的話嗎?
李暄慢慢恢復(fù)了平靜,發(fā)動了快遞車,然后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說給我聽:
“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打擾過她。我只是希望她能夠過得幸福,快樂。不要像是那一世那樣的擔(dān)驚受怕,凄涼而死。”
我沒那么討厭李暄霸占著我的身體了。
我希望趙姐再看見他的時候,能多和他說幾句話。
不打擾,是我最后的溫柔。這句話是朋友圈流傳特別的廣,但是,很多人都沒有做到。做到的大部分是因為真的沒有感情了,懶得打擾了。
而李暄,是我見到過的最最長情的人。
李暄速度特別快,將近一車的快遞在他的手里嘩啦啦的立刻被送掉了。
而最后一封快遞,也即將出現(xiàn)了。我從來沒有像是現(xiàn)在這樣緊張過,這決定的不是一個人的生死。
而是一段六百年等待的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