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燒得紅紅的,把上面的魚煮的咕咚咕咚的冒泡。整個包廂里面都是香噴噴的味道,劉離不斷的翻動著里面煮著的菜和魚,還讓我把門給開了,讓這股子香味更加醇厚的傳出來。
“你怎么不吃?”
我手里的筷子翻飛,但是劉離居然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這是之前和我說,他餓了的那個人嗎?
劉離放下了筷子,淺淺的喝了一口沙棘汁,薄薄的嘴唇沾了水光,看起來晶瑩透亮。這樣儒雅俊秀的男子,怎么會有那么好的身手?
一般來說,力大無窮的都是施瓦辛格那樣的肌肉男。劉離看起來那么瘦弱,就像是《梅蘭芳》里面的余少群演的少年梅蘭芳一樣,他是怎么做到手硬如鐵,還能看起來白皙修長,一點兒繭子也沒有。
我盯著劉離的手一直看。
劉離眉毛挑了挑,放下杯子,把手擱到了腿邊上。
這是害羞了?
“還需要一小會兒,她才能過來。”劉離翻出來手機看了看,那是蘋果6plus,那么大的機子拿在劉離纖長的手指之間,沒有一點兒違和的厚重感。
如果用他給蘋果在中國區代言的話,蘋果一定會引起年輕人里面新一輪的裝逼狂潮。
但是,劉離現在是在等誰?
顯然,劉離不愿意說出來那個名字,像是在忌諱著什么。包廂里面有一個窗戶,可以看到外面已經陰沉沉的,服務員在大廳里走來走去,把吊在桌子上方的吊燈給打開。
有著明黃色的光暈,油辣的魚看起來讓人更加食指大動。
但是,劉離煙波一樣的目光時不時的飄向門口,好像他自己點的魚對于他而言,毫無吸引力。
我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了筷子,默默的等著。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現在已經到了九月份,已經到了熱氣的尾巴上,按照我在S城居住多年的經驗,這個季節不應該有這么大的暴雨。但是看樣子,這一場暴雨應該不小。
電閃雷鳴的,好像天空現在已經壓到了地上。外面緊張壓抑的氣氛和飯店里喧鬧的氣氛完全就像是兩個世界。
因為外面現在狂風大作,電火花四濺,里面的人吃吃喝喝的,看起來就像是群魔亂舞一樣。
魚肉里面的膠都熬出來了,咕嘟咕嘟的,看起來粘粘的,稠稠的,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舀一勺拌到了大米里面。
但是我和劉離只是簡單地翻了翻,誰也沒有動筷子的打算。
一直等了將近半個小時。
遠遠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慢慢地移動過來。
一身鮮艷的長裙,像是火一般,她在風雨中走來,居然沒有打傘。狂風把她的短頭發吹得亂七八糟的。
但是沈悅就是嬌媚,什么也擋不住。
她在門口沖著我盈盈一笑,提著裙擺走進來。
沈悅身量不足,一張稚嫩的娃娃臉,但是那股子嫵媚的風情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十分純潔。她走過來我才發現,她居然是穿著晚禮服過來的。
到了腳踝的長裙下面是一雙正式的高跟鞋,把她原本不高的身量拉長了不少。裸肩長裙露出來一大片白嫩的肌膚。
她從大廳里面穿過來的時候,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那些中年男人甚至都不忌諱自己的老婆就在身邊,色瞇瞇的盯著沈悅看著。我趕緊出去,攬著沈悅的肩膀一起進來,然后把包廂的門給關上了。
劉離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沈悅坐在我旁邊,和劉離隔出來很長的距離,她對著劉離笑了一下,天真無邪。然后,她用餐巾紙把手擦了一遍,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你吃東西不會很難受嗎?”
劉離目不轉睛的看著沈悅,那眼神,就像是孫悟空看著白骨精一樣,酸爽的不行。為了防止劉離像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我趕緊擋在了中間,十分狗腿的又給劉離把杯子里面的沙棘汁加滿。
但是,劉離的臉色并沒有因為我給他端茶倒水而好一點兒。
陳嬌和我說過,亡靈是不可以吃東西的,嘗不出來味道。但是,我看著沈悅吃了不少頓,豆漿油條,五谷雜糧,葷素不忌。
我一直以為,沈悅是因為當鬼當得久了,什么也見過,所以牙口特別的好,能消化一部分食物。
但是,現在看來,劉離現在是在質疑她。
“當然難受了,但是,我想要像是其他的女孩子一樣,陪在駱老師身邊。”
沈悅原本夾起來的魚,現在放在了碗里。
“你接近駱晨,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們已經看到了你在北山墓園,你還有什么可以說的嗎?”
劉離一點兒不帶感情,像是在審問犯人一樣的審問沈悅。
沈悅只是掩嘴而笑,她一邊笑著,一邊看著我:“駱老師,你們是不是等了很久,先吃飯吧。劉先生,你要是不好好的趕緊吃飯,一會兒可不一定應付的過來。”
沈悅四兩撥千斤,硬生生的把劉離的話給掰了。
沈悅翻了兩塊肉,分別夾給了我和劉離。
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是劉離,也不能太不給面子。而且,沈悅還一直說著,這一頓的飯錢她來付,我和劉離出門走得匆忙,就只帶了兩張嘴,總不能扣下一個人,另一個人回去拿錢。
那樣我們的面子往哪里放?
劉離埋頭吃飯。
一小堆的魚刺在他的面前堆得整整齊齊,這個騷年真是難以捉摸。
現在外面已經下起了暴雨,已經快要過了晚上十點,大廳里的賓客慢慢地散盡了。而我們這里八斤重的魚,還在吃。
我和劉離把魚肉撕下來吃掉,而沈悅則是夾一些放在碗里,然后長長的吸一口氣。
不一會兒,她的碗里堆起來小山一樣的菜品。
但是,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她吃的特別爽一樣。我放下筷子然后問她:“你其實是不能吃飯的,對嗎?”
沈悅的筷子敲了我的頭一下:“駱老師,你是不是瞎,你以前見我吃飯的時候還少嗎?”
“吃了活人的食物,你就會消失一段時間,要慢慢地把吃進去的食物給吐出來。什么時候吐完了,你什么時候才能再出來見人,對不對?”
劉離拿了一張餐巾紙,把嘴角的油漬擦去。
原來如此。
沈悅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好像面對她和真正的人不一樣,是一個難以接受的現實。
大廳里的服務員已經開始打掃衛生,現在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劉離轉身把窗戶推開,又涼又濕的空氣撲面而來。
“有陰氣。”
劉離說這股子清新的空氣是陰氣。
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在說:有奸情。
沈悅立刻躲在了我身后。
這家店其實裝修比較復古,大廳門口掛著大紅色的燈籠,微風一動,鬼影重重。大廳里面的上方彩燈也是包裹在一個又一個的大紅色的小燈籠里面。
因為這家店的規格不是很高,所以為了省錢,也有不少新人在這里辦中式婚禮。
以前覺得這里喜慶。
但是現在,我只覺得這里確實是有些恐怖。
之前在碑林里那種胸悶氣短的感覺又重新涌現,大廳里的服務員都走了,前臺只有一個老板娘在算賬。她頭也不抬,機械的撥動著一個古老的算盤。
劉離把沒有開封的筷子拿在了手里。
他們家的筷子十分結實,是不銹鋼的長筷子。今天早上公司門口的那家早餐店,在炸油條的木筷子前面綁了兩根這樣的鋼筷子,我懷疑那兩口子就是來這里吃了一頓烤魚,順手就把人家的筷子給偷走了。
顯然,劉離拿了一雙筷子不是為了一會兒回去煮泡面撈著吃,而是為了當武器。
我現在能明顯的感覺到,有危險在漸漸地靠近。而危險不是神鬼之間的不可抗力,而是劉離可以用他的剽悍的實力來對抗。
即使是狂風大作,我也沒有那么害怕了。
沈悅牽著我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手好像沒有之前那么冷了。
劉離走在前面,我們跟著他,燈籠搖搖晃晃,好像下一秒,所有的燈籠就會掉下來一樣。而它們的主人,那個老板娘,現在還在算賬,就連抬頭看看我們的功夫都沒有。
黑魚十二塊錢一斤,我們用了兩條,一共八斤,折合軟妹幣至少有一百塊錢,再加上加工費巴拉巴拉的,一共有兩三百吧。
但是,老板娘任由我們吃了霸王餐,頭都沒有抬一下。
難道,我們和她們現在已經不在一個圖層里面嗎?
我松開了沈悅的手,然后拍了拍老板娘的桌子,說我們要結賬。老板娘還是沒有理我的意思,我把她的算盤一拿。
她立刻憤怒的把耳朵上面的耳機拿了下來。
“簽了退就能走,瞎比比什么?”
老板娘摸了副眼鏡戴上,看到我不是店里的服務員,而是客人,立刻堆起了笑臉。
“客人是要走了?一共三百五十一,送你一瓶雪碧,抹掉一個零頭,一共三百五十,好不好?”
這變臉的速度,趕得上川劇了。
沈悅掏錢付賬,我扛著那一大桶雪碧。
“駱老師,你要是不去說的話,咱們就能白吃一頓了。”沈悅有一點兒小小的遺憾,但是,我如果不去說,我會以為我現在又到了另一個魔幻的世界。
我寧可在活人的地盤上和死人撕逼,也不想在死人的地盤上和活人撕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