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荊芥不說,我也不能問不是?不然我和那些七嘴八舌家長里短的大媽有什么區別?我現在已經吃土吃了幾個月,難得在像樣的地方吃一頓好的,就不叨逼了。
我不知道荊芥到底是真的傷心還是假的傷心。
因為她的眼底,一直有一股子寒意。
透心涼,心飛揚。
吃過飯之后,荊芥開車和我一起到鏡湖。
夜里的鏡湖比起白天可是好看的太多了,波光粼粼,倒影層層疊疊,看起來美麗而且夢幻。從前我很喜歡這個地方,但是自從我的女朋友失蹤之后,這里就成了我心里的禁忌。
不管鏡湖多么千嬌百媚,在我的心里都變成了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
如果鏡湖的水可以被舀干,可以換回我的女朋友,我不介意做一個填海的精衛。
因為拉了警戒線,而且有校方的通知,所以鏡湖四周今天沒有打野戰的情侶。只有打撈公司的七八個人。
皮筏扎好了放在案上,按照荊芥的吩咐,不管是人還是東西,沒有一個下水的。
姬十三見我們過來,立刻掏出一盒煙。
很普通的玉溪,一包二十塊的樣子。
我原本是不怎么抽煙的,但是想到接下來還要和他打交道,煙酒這一趟人情就是不得不走了。
我原本以為荊芥抽慣了精致的女式香煙,不喜歡這種市面上的大路貨,沒想到荊芥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了起來。
淡淡的煙圈像是仙女的仙氣。
嫵媚風流。
她吸了一口然后對著姬十三笑了笑:“謝謝。”
姬十三的魂兒都差點丟了,自己那根煙都到了煙屁股了還使勁吸。干干他們這一行的,其實一天到晚不少見人,也不少見美女。
但是,像是荊芥這么好看耐看的,可就見得少了。
我女朋友的父母現在還沒有過來,他們大概是凌晨兩點的動車,到S城的動車站。
他們在等待著一個答案。
生與死,有和沒有的答案。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艱難的等待。
我一直以為,高考就已經是我這一生等待最辛苦的事情。
現在我才知道,這樣的等待更痛心。
如果沒有找到,那么我心里還有她可能活著的希望。但是,如果找到了,我心里所有的希望都會破滅。
鏡湖里從來沒有人撈出來過尸體。
我一言不發的看著湖面,不知道湖底會有什么東西。
荊芥又遞給我一支煙:“現在看也沒有用,到了凌晨,你就知道有沒有了!
我去和姬十三幾個人把皮筏又檢查了一遍,按照荊芥的說法,所有人都不能在撈尸的時候沾到任何一點的湖水。
這個,我可以理解。因為湖水里面不干凈的東西殘存的意識,沾了之后很可能就會出事兒。但是,荊芥還說了一句:
“誰家里老婆或者女兒這兩天來月經,也不能參與撈尸!
這我就不明白了。
女人的經期和撈尸有什么關系?
姬十三聽了之后眼睛在荊芥身上看了半天。那樣的眼神絕對不是看美女的眼神,而像是看著救命稻草。
姬十三不參與撈尸。
確定了一切準備就緒,我們開始盯著表等凌晨的到來。午夜十二點,對于不少的陰陽家而言,都是一個特殊的時間。但是,有的人認為這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因為陰氣在這一瞬間衰落,陽氣聚攏起來。
所以,鬼神會避開陽間。
按照這個說法,中午十二點就是陰氣最盛的時候,因為陽氣瞬間減弱,陰氣產生。
這些也都只是我在書上看來的,并不清楚真假。
我想問問荊芥,但是她一直在手機上飛快的輸入什么,顧不上搭理我。姬十三確定了兩個撈尸的人,我聽見底下的人小聲的議論,那兩個人欠了姬十三不少的高利貸,所以才不得已進了撈尸這個行當。
算是賣身還債。
其實,誰撈尸誰就得利最大。
姬十三居然派了兩個他最不中意的人。
“我也去。”我怕姬十三就是想要做做樣子,所以我一定要親自下去。荊芥收了手機,對著我點了點頭,因為我是逆著光線看她,所以不知道她臉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荊芥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她似乎并不關心,到底等會兒會撈上來什么東西。
我和其他兩個人換上了潛水服,荊芥說到了十二點,我們三個人一起下了水,朝著湖心的游過去。
我們頭頂戴著礦井作業專業的探照燈,可見光能夠達到三米開外。鏡湖占地面積差不多橫跨了整個S大的圖書館,從地面走過去都需要將近十分鐘,在水底游過去更加費力。而且,鏡湖很深,過了湖邊那一段,腳就再難踩在地面上。
雖然身上背著氧氣瓶,但是我還是覺得胸口壓得透不過氣。
和我一起下水的這兩個人,一個叫常玉,一個叫大全。常玉在前面探路,大全在后面斷后。其實,我覺得應該讓大全在前面探路,因為常玉實在是太胖了,他的身體套上了潛水服就真的成了一個大號的布袋,像是游戲里面的障礙物,一直阻擋著我的視線。
常玉雖然胖,但是動作一點兒也不慢,水底的可見光這么低,我真擔心一會兒就看不到他了。
大全緊緊跟在我后面,我這幾個月送快遞身子骨結實了不少。但是大全顯然很吃力,兩條腿不斷地瞎撲騰。
很快,大全就有些體力不支了,距離我越來越遠。
我使勁兒揮舞著腦袋上的強光手電,但是常玉根本就不回頭看我,一直不斷的往前游。而大全在我身后也越來越遠。
我現在,是不是到了湖心?
我浮起來,往四面一看,我像是處在這個世界的中心,水波從我這里一圈一圈的往外擴散,黑壓壓的一片。
我手上的時間指示器表示還有三十秒就是凌晨十二點,我找不到另外兩個小伙伴,也看不到岸上的人。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緩緩沉入水底。
頭上的探照燈是誰給充的電?等勞資上岸以后一定先揍他一頓。
這玩意兒居然一閃一閃的,慢慢地沒電了。我在水底像是瞎了一樣,只能睜著眼睛亂摸。隔著潛水服泡在湖水里,寒意從腳底心一直往上面鉆。
而我整個人是繼續在往下面掉。
有人抓著我的腳!
誰?
不管是誰,我都得先一腳把他踢開再說,我兩只腳撲騰了半天,非但沒有把抓著我的手的人給踹了,反而被人越拉越緊。
可能是大全或者是常玉那個胖子溺水了,然后抓著我的腳。
我彎下腰,想要把這只手給掰開,然后再考慮把他帶到岸上。但是我摸到了一把滑膩膩的絲線,雖然不是手直接接觸,但是一扯一把。
頭發!
長頭發!
這個人絕對不是大全和常玉,那兩個男人一個是毛寸,一個是光頭,怎么可能有長頭發?這個人是誰?
我怕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雙手把粘在腳上的頭發撥開,看到了一顆盈盈發亮的吊墜。
這是我的女朋友?
我把腕上的手表設備擰亮,此時此刻,正好是凌晨十二點。所有的數字瞬間歸零,馬上就要開始走新的一輪時間。
日月輪回,不過如此。
我借著一閃而逝的微弱光輝,看到了眼前的臉。
眼睛的地方已經被完全掏空了,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嘴唇一片黑色。這張臉居然是微笑著,僵硬而且別扭。
因為這張臉扭曲的厲害,我實在不能認為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孟希圓。
我女朋友是一個活在陽光下的人。
她的衣服都散發著陽光的味道。
她的頭發一直都是干干凈凈的洗發露的清新。
我心口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我快要喘不上氣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見到了很多死亡的場景,所以膽子變得肥美了許多。
雖然我掰不開這個女人的手,但是我使勁掙扎著往湖邊游過去。
我不能再把她一個人留在冰冷的湖水里。就算是現在才到了八月,我還是覺得這湖水真是涼,拔涼透骨,我覺得我的關節都在隱隱作痛。
整個湖都是一片黑色,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看不到另外的兩個同伴。我閉上眼睛,使勁朝著我以為的直線游過去。不知道是湖水太涼了還是真的,我覺得右腳已經慢慢地麻了。而且,抓著我的手在一點一點的往上爬著。
涼意從我身后傳來。
但我不敢看,我怕看到了我最不想看見的血腥猙獰的一幕。
但是,我也不敢把背上的這一坨扔了。
萬一,她真的是我失蹤了的女朋友,而我再次把她給丟棄了,那我就算是活下來,那余生還是會盡我所能的去找她。
你別怕。
我不會丟下你。
我在這個人的手上用力的握了一下,然后兩腿一瞪,因為兩個人在一起,所以跑出去的距離只有一點點。
但是,顯然抓我的力氣小了許多,像是感應到了我想做什么一樣。氧氣就快要見底了,我奮力撲騰著。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姬十三在對我笑,而他的身后站著一個長頭發的女人,發白如雪,眼窩里一團漆黑。
我抬起頭,望向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