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朔躺在床上徹夜無眠，翻來覆去想著蘇由白天說的話：

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不是我想管就能管得到的，做一件事情之前必須想好自己的后果和下場，即使是死。

如果這場戰役失敗，我希望明朔大人不要太難過。

不過，我可以答應明朔大人，如果有契機的話，我會出手。

……

契機是什么呢？

人類會有這個契機嗎？

明朔睡不著坐起來，披衣拉開房門，漆黑的夜晚籠罩著大地，樹影幢幢深沉陰郁，一輪模糊不清的月亮散發著微弱的光。

對面休息艙的燈亮著，休息艙前的大石塊上有道纖細的身影，半張臉湮沒在黑暗中，還有一點紅彤彤的光映著她的瞳仁，若隱若現的跳躍著。

“蘇由小姐？”

明朔試探的喊了一聲。

明朔朝她走過去，才發現蘇由正在抽煙。

霧氣繚繞著緩緩消散在空氣中，清冽的煙草香味傳出來。

然后他聽到了蘇由的咳嗽聲，明顯是被嗆到了。

蘇由將煙取下來，輕輕揮散煙味怕熏到他，回頭問道：“睡不著嗎？”

她手上那根煙與她現在淑女般端莊優雅的模樣格格不入。

“是。”明朔忍不住想皺眉，吸煙對人類的身份很不好，盡管社會文明飛速發展，煙酒這兩樣東西還是一如既往的留存在了下來，禍害著不少人的身心健康，不親眼看見，他永遠都沒辦法將蘇由和煙聯系上，“蘇由小姐這是……”

“我也睡不著，白天從哈維統領的休息室里摸了兩根煙，晚上惦記著爬起來抽抽，嘗嘗到底是什么味道。”蘇由補了一句，“感覺不怎么好，不知道我父親生前為什么會喜歡。”

原來是想起了生父，明朔沉默，蘇里將軍是人類英雄，當國家一個一個的淪陷，他死守著M國的精神意志一度被喻為世界之光，可惜這履光滅了。

蘇由見他站著不動，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個位置，“要坐嗎？”

明朔搖頭拒絕，接近半跪的蹲在她面前，鄭重宣誓般的說：“蘇由小姐，我會替蘇里將軍保護你的。”

蘇由調侃道：“明朔大人為什么說話總是那么嚴肅？”

明朔抿著唇，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虔誠一吻。

吻手禮，Z國代表尊敬的最高禮節，別名：騎士禮。

以一生的自由和尊嚴發誓，守護吾主，永不背叛，直至死亡。

蘇由愣了一下，夾在指間的煙落到了地上，煙頭栽在泥土里，悠悠熄滅了。

蘇由回神，“呀——”了一聲，笑道：“明朔大人，你真令人心動。”

明朔將她的手放回去，起身坐在她的身側，問：“蘇由小姐還抽嗎？我這兒有。”

“哪兒來的？”

“巡邏治安的時候碰到了一個陳年好友，現在在面包房工作，送了我一盒，還有一個打火機。”

蘇由說：“那來一根吧！”

明朔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煙盒，拿了一根出來遞到蘇由的唇邊，蘇由銜住，“嘭嚓——”清脆聲響，打火機的火焰燃了起來。

蘇由目光落在打火機之上，脫口而出道：“C鷹牌打火機？”

鷹頭機蓋和銀質薔薇花機身，跟蘇里生前不離身的那款打火機一模一樣。

“是的，蘇由小姐。”

蘇由忍不住夸耀：“真精致。”

明朔很是驕傲的笑：“畢竟是Z國制造呢。”

蘇由睜眸，接過打火機借著休息艙里透出來的燈光仔細觀察，機身背面刻著一行小字：MiZ，是Z國制造首字母縮寫。

蘇由記得她之前用餐的銀盤，還有家里一些其他用具上面，都有這三個字母。

“明朔大人有興趣給我講講Z國的事嗎？”

“當然。”

——

戰爭開始，血腥和殺戮充斥半個修城。

人類暴動軍團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人數遽然折減了三分之一。

慕修眼神輕蔑的給予評價：“一群蝗蟲。”

短暫的中場歇戰，人類暴動軍團進行緊急休整，慕修也沒有乘勝追擊，這一切落入他的眼里儼然是一場游戲。

明朔主動請纓前去戰事前線清場了，蘇由站在高樓里透過窗戶看著外邊彌漫的濃煙，是戰火遺留下來的，厚厚的不知道多久才會散去，心中輕輕一嘆。

身后響起了噠噠的腳步聲，這囂張、高傲又優雅的步伐音調找不出第二個人。

蘇由還沒轉頭，就聽到來自某人一貫陰陽怪調的狷狂嗓音：“蘇由小姐，一個人待在這里接受靈魂的拷問嗎？”

蘇由恭敬斂身：“慕修殿下。”

某人停步在她身側，兩人的臉龐倒映在玻璃窗上。

“他們一個繼一個的死去，你一個人在這兒安安穩穩，心情如何？”

蘇由昂首正視慕修，道：“說實話良心很不安，但是認清了自己的實力和本分，倒也不是那么痛苦，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慕修不屑的哼了一聲，信她的鬼話才怪，他連眼尾都是冷嘲：“嘴硬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蘇由小姐。”

蘇由想了一下，回答道：“那么慕修殿下，輕視敵人也沒有什么好下場的。”

慕修心想果然，她表現出對人類的不在乎都是假的，她只是聰明的試圖把這些都隱藏起來。

“哦？”

“慕修殿下請不要多想，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罷了。”

慕修挑釁：“那么蘇由小姐敢觀戰嗎？”

蘇由甜美微笑：“為什么不敢呢？”

第三場戰爭開始，毫無疑問是料想的那樣，永生人對人類進行了碾壓，慕修立在戰車上，高高在上如天神，藐視著下方如螻蟻般的人們，蘇由則被安排在金屬蛋保護艙里，透過艙窗目觀這一切。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以為被截斷了路線就會消失的強硫炮再一次出現在了戰場上，戰局頃刻改變，死傷一片，人類占據著數目眾多的優勢跟永生人死磕，一場戰役僵持不下，不得不再度休戰。

在慕修的掌控內，這場暴動最多一周結束，而現在的戰況告訴他，或許兩周都解決不了，畢竟強硫炮的威力實在是很強大，只有冷漠如人類才會如此不計后果的連自己人也不顧的亂打。

慕修坐在會議室中，周身氣場強大，室內逼仄充滿壓迫感，哈維統領以及里奧斯都低著頭不敢說話，蘇由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衣角的流蘇。

里奧斯還是鼓起勇氣道：“慕修殿下，再不回到王都，希白殿下恐怕會將罪證全部消滅掉了。”

哈維統領眼巴巴的看著慕修，生怕慕修說走就走了，如果他走了這人類暴動軍團恐怕要讓他頭痛很久。

慕修神色冷肅，眉尖微攏，敲了敲桌子，應道：“你們都出去吧！”

里奧斯和哈維統領聽令下去，蘇由不確定那個“你們”里包不包括她，為防惹禍上身還是跟著出去，誰知慕修立刻開口道：“蘇由小姐，你這是想去哪兒？”

蘇由停步，又乖巧的折身回去坐好，慕修一臉似笑非笑，但異瞳中的審視含著犀利的鋒芒，直直地似要穿透人心，讓人頭皮發麻。

“蘇由小姐，你到底背著我做了些什么違反永生公民義務的事，嗯？”

蘇由心頭一滯，而后慢慢一笑：“這場戰役的勝負不是我左右得了的，我想慕修殿下心里應該很清楚，就不用借此試探我了，一切與我無關。”

“呵！”慕修不置可否的擠了個鼻音，“那蘇由小姐還真是料事如神。”

他以為她說輕敵要吃虧是隨口挑釁，沒想到竟然真的發生了。

蘇由徐徐解釋：“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我比慕修殿下要了解人類得多。”

慕修劍眉一揚，腦子一轉，瞬間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下一秒，蘇由將他的想法說了出來：“修城原來是Z國首都，慕修殿下知道Z國以前以什么而聞名天下嗎？”

“制造。”

Z國制造是最出名的，大膽的創新、過硬的質量使Z國制造受到全世界人名的追捧和熱愛，即使是全科技時代，許多工作都用機器來代替，Z國制造也沒有落后。

慕修淡嘲，他倒是看輕了Z國的人智慧。

“那么慕修殿下可能不知道，Z國在成為制造大國之前，還有另一個標簽，那就是盜版大國。”

“Z國工業初期落后貧窮被許多國家欺凌，稍有財富條件的原住居民都選擇了遷徙，但Z國并沒有因此滅國，反倒是因為戰爭流離失所而涌入的難民逐漸走向了繁榮，這些難民來自五湖四海，甚至有謠傳說里面混雜著一批被各國首腦通緝的不良精英，譬如著名的四面間諜MR.K，還有做違禁軍火實驗的科學家JOE……之后，無論是一枚小小的螺絲釘，還是最先進的戰艇軍械，只要Z國人看過一眼，就能以最短的時間內仿造出來，夸張到鄰國總統攜總統夫人前來訪問，總統夫人的長裙一夜之間成為市面爆款，被他國戲稱為復印機國。”

蘇由紅唇翹起的弧度完美而恰到好處，她微微傾身，緩緩湊近他的臉：“我可是早就提醒過慕修殿下不要輕敵呢。”

這個笑容落在慕修的眼里無疑相當欠扁。

如果說之前的挑釁都不痛不癢，那么這次的挑釁已經踩到他的心尖了。

慕修的神色從錯愕變得冷酷，眸光凜冽宛如北極的冰川，薄唇抿成危險的弧度。

“你倒是很得意？”

蘇由一臉無辜：“我以為慕修殿下聽進去了。”

慕修：“……”

很好！

她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