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啊,就像是傍晚睡在綠草之上一樣,地為床天為蓋,許是床邊的輕紗,讓風吹動著輕輕地觸碰著我的臉,有些癢癢的,讓我以為是那只老拱我的羊,又拿它毛茸茸的毛來碰我的臉了,我伸手一抓想抓住的毛,卻抓著了一只手。
“知秋。”他輕聲地叫:“別動,朕給你上藥。”
我睜開眸子靜靜地看著他,他一手還拿著巾子,淡淡的藥味從巾子里混發了出來,他的笑顏,靠得如此的近,如此的好看,天有多藍,他的臉就有多柔,草原有多美,他的臉就有多俊,幽黑如水的眼中,寫上了心疼與微笑,一手拉下我的手,再輕輕地給我擦著左臉。
“痛嗎?”他輕聲地問我。
我淡淡地說:“不痛。”
他便不再問,也不說話,很輕柔地給我上藥。
我忍不住地問:“你為什么要來?”
他放下巾子一手撫著我的右臉,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朕心里有你。”
真是好笑的理由,我咯咯就笑出了聲:“我不認識我現在還有什么利用的價值,難道李家倒下了,還有楊家嗎?嗯,也許你還可以拿我來對付夏君棠,畢竟他人在西北這一塊,現在他母妃來了,總要有些東西能牽扯住他才是,對不對啊?唉,也是,我肚子現在不過是讓人捅了一刀,身上這么大的地方,下刀的地方,可以很多的。”
“別說了。”他很兇地喝叫著。
我笑了,冷冷地看著他的怒容,怎么了,惱羞成怒了啊。
等了一會,他又軟言道:“你先吃些東西,你在草原這么多天,一定餓著累著了。”
倒是查得清清楚楚的,我一時之間卻又防備了起來:“扎特西呢?拉姆雅瑪呢?”他不可以傷害他們的。
他壓下我的肩頭:“別激動,朕說過會尊重你的。”
可我就是坐不住,反正睡也睡飽了,吃也吃飽了,又不想和他坐在一起,馬車在緩緩地走著,路邊有牛羊的叫聲。
我坐到車外面去不想和他相對,陳公公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一瞪他:“看什么看?”
“奴才不敢。”他嚇著了。
心里郁悶得很,他趕他的車,我抱著腳坐在馬車松之上,后面是幽幽的眼神,幾欲將我的背給看穿一樣。
西北,這么美麗的地方,真想呆在這里啊,我會學會堅強的,但是在我還沒有學會把他從心里丟出去的時候,他卻已經來了,掘地三尺要找到我要帶我回到京城那個圈起來的宮里去。
腳心里還有些痛,包著厚厚的紗布而人卻還是輕浮的,需要一些什么東西來才會讓心慢慢地平靜啊。
我開始唱歌,唱著我不太熟悉的西北歌謠,那是扎特西經常唱的,可是我的聲音真的難聽,那么落寞傷心又亂糟糟的。
他從后面圈住我的腰,將我抱進寬大的馬車里,背靠在我的背上,低低地說:“知秋,不要生朕的氣了,朕發誓,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好不好,我們不再想過去的那些事情,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好了。”
他說得真是輕巧得很,我抬起眼,很認真很冷靜地看著他說:“我無法忘記啊,那一把刀刺得我多痛,我雙手染滿了血,一個勁地求救,他們告訴我,孩子沒有了,我痛著我就是一個傻瓜一樣。我甚至好了之后,越發的害怕一個人,我喜歡依著你,感受你對我的愛,一切,都很美的,原來只是一個夢而已。”
說著又想落淚了,可是哭得太多,真的是徒勞無力,我也不相信眼淚會帶給我什么改變。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忘了,知秋,朕會加倍地寵愛我,往前一步,就邁過去這個坎,我們都會很快樂的。”
“我愛我嗎?”我側臉問他。
他想了好一會,才點頭說:“愛。”
原來愛一個字,需要時間來想,來考慮的,抑或是帝王的愛就不同吧。
“你愛我什么呢?如今的我,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云知秋,更不像你心里頭的那位沐貴妃,你怎么還愛著我呢?呵呵,我變了,你沒有發現嗎?皇上,你來尋我,我卻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指頭劃過我的臉,劃過我的眉,劃過我的鼻子,慢慢的暖意蹭上了臉:“朕不是因為你像沐貴妃,朕就喜歡你。”
“皇上,我真的還記得以前的事,你說過什么我都記得,你說要怪就怪我長得和沐貴妃有幾分相像,我當時真的恨我這張臉啊,如今變得不一樣了,我卻覺得輕松了幾分,不怕告訴你,我在一路上讓人拐賣,也讓人污辱了不少,而且在草原上,也不缺乏別的男人,如果我早已經不貞不潔,你心里,怎生的想法?”
他眼里冷意畢現:“朕會殺了那些男人。”
“那你是不是可以當成,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嗎?”
他轉過頭從那紗窗中看著綠綠的草原說:“知秋你別逼朕。”
我逼他,我不過是把一些別人要說的事,都給說了出來,由我口中說出來他就接受不了,但是如若回到宮里別人這么說我,他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可是我呢,活該讓人污辱,自已一個人活著難嗎?這就是他所謂的疼寵,總是要帶著時間來考慮的。
惦量著的東西,也就變得廉價了。
他看窗外,我也看窗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卻覺得相離得很遙遠。
很久之后他才輕淡地說:“我會殺了那些碰過你的男人。”
輕擺淡寫的語所氣中,帶著一些霸道的殺氣。不管男人是不是嘴里說著愛你,其實,也就是這么自私的。
我忽然覺得好笑啊,嘆息地托著尖尖的下巴,這樣的事,其實發生并不難,可是我知道如何保護我自已,我不是讓人呵護著在尊貴的環境里長大的,越是難看越是不出眾又生病,那越是難保護著自已。
現在聽聽他這些霸道的話,真的覺得自已是走過了那些坑坑洼洼的人生路,如果說那是一種磨難,不如說那是一種別樣的生活方式,我想我要學會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愛自已。
回到了西北有軍隊的地方,那來來往往的人,如此的熟悉,列成整齊的隊,一個個在緊張而又崇抑地看著他。
宮女來扶著我下車,長長的紅毯一路鋪到馬車前,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聲音幾欲響透耳脈,聲震云霄。俊美的皇上如神抵一般,渾身上下都是尊貴威嚴的氣息,一種叫做氣勢的雍容在流竄著,九王之尊不容人小覷一分,教人能打心底涌出臣服。
這就叫做帝王將相吧,可惜對于我來說,我卻是在有些地方很輕視他的。
他伸過手,我卻避開自已往后退了一步不與他同行。
他收回手去整整衣襯,扶著公公的手一步步地走進去,進了那華麗的房子,宮女都施禮再退在一邊。
他坐下,然后招招手陳公公就下去了,沒一會兒我看到扎特西和拉姆雅瑪讓人帶了上來。
幸得看著他們都沒有事,我忍著腳痛跑過去,軟軟噥噥地用西北話叫:“拉姆,雅瑪,我好想你們。”
“小美人啊,你怎么就突然不見了,拉姆說你喜歡就一直住下去啊。”拉姆和雅瑪心疼地看著我:“怎么一轉眼你又瘦了呢?”
“我好想你們。”我一手一個抱得緊緊的,看著扎特西關切的眼神,沖他一笑說:“扎特西哥哥,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找我好久。”
“誰找你。”他冷哼地別扭著。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我忽然的不見,不是不辭而別,不過那些沒有必要一一地說出來。
“孩子受苦了。”雅瑪撫著我的發,那雙淀著歲月智慧的眼神里,滿滿是心疼,輕聲地說:“有人很在乎孩子。”
我心一黯,我知道她說的是什么。輕輕地一笑:“我喜歡在拉姆雅瑪的身邊,我還喜歡在草原上打滾。”
二人捂著嘴笑:“孩子終是要長大的,草原上的鷹,要學著飛,摔下來還是要學會,草原上的鷹是最雄壯飛得最快的。”
撫著我的發,拍著我的肩,然后放開我的手,那含著的笑,還是那般的慈愛,她們是最慈和的西北女人,她們可以養育孩子等他長大,然后讓他高飛,而今她們覺得,也是我長大的時候。
我用力地笑,朝她們點點頭。
轉身到了皇上的身邊,淡然地看著他說:“我承蒙著他們相救與收留照顧,才能活到現在,你不用給她們獎賞,但是你也萬萬不能為難他們半點。”
他眼里也浮上了笑,知道我已經開始正視他,開始在心里的某個角落在讓步了,溫和地說:“朕給扎特西封地,你看如何?”
“不用。”我搖頭:“他們過得很好,他們過得知足了。”
他讓人用西北話謝謝扎特西照顧我,收留我。還是封賜了一些東西,但是扎特西看我的時候,如此的嘆息,眼圈都有些微微地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