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紫電的話,阿玉手臂早已愈合的傷處忽然隱隱作痛,她的心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身體微微顫栗,后怕得要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
李霖察覺到她的異樣,帶她退回屋內。
又有侍衛從陸上趕來,將船塢團團圍住,紫電、阿瑯帶人細細搜尋。
阿玉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緊緊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無影。
李霖輕撫她的后背,就那樣任她抱緊。
“他們是誰?”阿玉終于開口了,帶著哭聲,“上次只是手臂,這次是要你的命!”
“玉兒,剛才嚇死我了!”
他啞著嗓子,低低地道:“要是今天你有什么差池,讓我該怎么辦……”
“我沒事的,”她抬手摸摸他的臉,“你千萬不要在這里掉眼淚,讓他們知道你會哭,多丟臉。”
李霖勉強笑了一下,“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會丟臉……”
她也笑了,笑的有些得意,“我現在覺得,我就是你的福將,有我在,不管遇到什么危險,你都能遇難成祥。”
“我欠你那么多,豈不是要好幾輩子還不清了!”
“你不愿意?”
“愿意……”
屋外不時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阿玉閉眼倚在李霖懷里,努力平復紛亂心緒。
李霖一手摟著阿玉,一手持劍,劍已出鞘,劍鋒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寒光。
李爍覬覦世子之位,這是眾人皆知的事,人人都道父王因為寵愛薛貴妃,才遲遲不立他這個嫡長子。
李霖心里清楚,這幾年來,父王最后悔的事,便是讓李爍與林嵐聯姻,眼看林昭一步步做大,永安王、左丞幾位重臣不愿與他為敵,漸漸退出朝政。
李爍仗著內有薛貴妃,外有樞密使岳丈,日益驕縱放肆,還有張興這樣的巨富推波助瀾。
這也是父王為何執意要他與燕云朝聯姻,有了堅實靠山,才能讓那些重臣愿意輔佐他,也才能坐得穩世子之位,接的下華宸國祚。
父王一天天衰老,許多事漸漸有心無力,對危局卻日益看的清晰,李霖雖然不愿以這種方式借力,只因一時心軟,不愿讓父王失望,便有了后面那些紛擾。
當年因為舅舅姚鈺之死,母妃與父王幾乎決裂,王妃之位被多少人覬覦,母妃性情孤傲,不屑于后宮紛爭,自然要他這個做兒子的操心。
薛貴妃宮里眼線已經多次傳信,張興不時出入內廷,打的旗號都是采買各樣物品,而且行事隱秘,恐怕連李爍也未必知情。
翠屏山中,從林富身上搜出大盛地圖,他是張興費勁心機想送走的人,要將林富送去哪里,常平倉的糧食就去了哪里!
柳林辭官之前,不眠不休,翻遍倉部所有存檔,在一處隱秘角落發現幾張油紙包好的賬目,記著林富歷次賄賂金額,還有偷運出的糧食數目,看字跡就是那位意外身亡的倉部郎中所留。
或許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可能意識到危險來臨,才將這些東西藏在此處,希望有一日被人發現。
李霖終于確定,常平倉失火之前,早已被碩鼠搬空。
原以為張興只是依附李爍和林昭的商人,現在看來,他是將一眾所謂貴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高手!
原以為商人只想逐利,其實他還有更大野心,恐怕這野心背后有更大陰謀!
兄弟鬩墻,手足相爭,是李霖一直極力避免的事。
六年斂芒,六年隱忍,還是走到了今日!
李爍對他無禮,可以一笑置之,使些宵小伎倆,他可以盡力挽回。
可這一次,這一支索命飛鏢,將最后一點血脈親情擊得粉碎……
“啊……”
一聲慘叫隨夜風而來,阿玉惶恐抬頭。
李霖收起冰冷目光,重新將她抱緊,低聲撫慰,“沒事,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殿下!”是紫電的聲音。
門開了,濕冷冰涼的江風撲面而來。
“外面如何?”
“回殿下,卑職和阿瑯對周圍細細翻過一遍,確實只有這兩個水鬼,只是……其中一個已經服毒自盡,另一個剛才招了。”
李霖冷笑一聲,“是臨海那面來的?”
紫電看了眼阿玉,見殿下無意隱瞞,如實回復,“是,此行一共來了十名水鬼,潛伏在碼頭,今夜計劃將船底破壞,沅江水流湍急,打算讓樓船在那里沉沒。”
“是臨海王!”
阿玉大驚失色,她雖然自幼長在宮外,對王室骨肉之爭也不是一無所知,此時她好像明白了許多事,也明白了他的難過與無奈。
李霖眼中閃過一絲感傷,“玉兒,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
她深深望著他,輕聲道:“答應我,以后你出遠門,都要帶我這個福將,萬一哪天不靈驗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紫電眼中一熱,急忙背過身去。
阿瑯剛到門口,也聽到了阿玉的話,眼看已近子時,此地不宜久留,他的聲音有些暗啞,“殿下,您該回去了,那面的事蕭大人已經解決。”
李霖牽起阿玉的手出門,掃了眼躺在地上呻吟的死士,冷冷道:“殺了。”
阿瑯躬身一禮,“殿下,紫電大人護您回去,這里交給卑職。”
“好,”李霖回身看著他,“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孤注一擲,更不要意氣用事,你們都要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哥,”淚水從阿玉臉頰滑落,“我等著你們,記住我和你的約定,不能讓我一個人給阿秀開繡坊。”
阿瑯側過臉去,用手背悄悄擦了一下眼角,語氣還是那樣不羈,“你趕緊走吧,殿下也不容易,以后不要總是慪氣。”
風又緊了,灌進衣領讓人不由自主打個寒戰。
李霖接過侍衛手中的斗篷,將阿玉整個裹住,低下頭哄她,“將來一定會見的,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走完漫長的木棧道,幾輛馬車候在江岸旁,沿途早已被王府親兵、侍衛布防。
阿玉靠在李霖肩上,一路沒有說話,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心早已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