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艷陽高照,陰霾卻一直籠在李楨心頭。
這么多年,對嫡長子身份的桎梏,他還是第一次有深刻領悟,忽然有些慶幸,正因為不用背負太多期望,自己才能活的更隨心意。
午后,阿瑯出發前往鄞州,李霖起身更衣洗漱,照常用過午膳,在小花園與李楨品茗對弈,只是話少的可憐。
晚櫻奉命與管家布置秋凌住處,畢竟是王妃的人,該有的東西都不能缺,不會有的……她最好也別指望。
不到酉時,李楨侍從錦繡匆匆來報,燕云使臣蕭炎今日入宮見駕,提出想要拜訪李楨,說是了解絲繡完成進展。
李楨一臉失望,李霖“啪”地將棋子落下,淡聲道:“該你了。”
結束這盤棋局,李楨告辭回府,畢竟是燕云使臣,不管是聯姻關系,還是眼下的絲繡貿易,都怠慢不得,總要做些籌備。
李霖回到書房,鋪展宣紙提筆作畫,一直忙于公事,已經許久沒有為自己拿起畫筆。
一筆筆描畫,一點點渲染,從上更到午夜,錦心陪在書房一遍遍換著茶水。
李霖筆下美人分外嬌俏,微風拂起芙蓉色衣裙,臉上洋溢幸福笑容。
他不是在作畫,而是將記憶傾瀉于筆端,盡是刻骨銘心!
……
鄞州城萬福客棧,昨晚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一身短打扮,相貌清俊,體型單薄,可惜半邊臉有塊胎記。
自從進了房間,一天一夜都沒出門,飯食都是伙計送上去。
阿玉躺在床上,昏天黑地睡了不知多久,心里的難過也沒見少。
起身洗把臉,趴著窗口看萬家燈火,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樓下,阿玉趕忙縮了下去,是紫電,他應該找了好久,看上去很疲倦的樣子。
阿玉靠坐在窗下,并不擔心被找到,紫電沒有見過她涂了黛青的模樣。
不知不覺,淚水落在膝上,他一直在找她,昨晚應該又是無眠,一場高燒讓他清減不少,再睡不好可怎么辦!
阿玉悄悄起身去看,見紫電步履沉重地帶人離開,心忽然痛了一下。
她抬起袖子擦擦眼淚,大聲道:“阿玉,從現在開始,你只能靠你自己!”
該怎么養活自己?
這個問題才是最緊迫的,阿玉使勁揉揉臉,發現手上一片青黑,只顧著哭,都忘了臉上涂的東西。
對著鏡子重新畫好胎記,深深吸了口氣,哪家酒樓茶肆愿意要這種長相的伙計。
女子一個人活下去,怎么這樣難!
細細盤算一宿,不如先去代寫書信,來時路上見過幾個生意火爆的攤子。
拉個橫幅,一張小案,幾張凳子,生意就能開張。
對,說干就干,阿玉摸出幾塊碎銀子,下樓去找掌柜。
門外一片空地,讓阿玉支個攤也不礙事,除了房租還能賺到攤位錢,掌柜也樂的成全。
萬福客棧位于鄞州城北,位置不算繁華,生意一向隨緣。
阿玉不敢在鬧市出現,剛剛離開,就被人找到,豈不是太沒面子,眼下回去只會風波更多。
街上漸漸熱鬧,店鋪相繼開張,萬福客棧門外,支起一個代寫書信的小攤。
破舊的木案上擺著幾張信箋,筷筒改的筆筒里兩只劈叉狼毫,硯臺應該是從掌柜案上借的,一切因陋就簡。
客棧門外支攤不稀奇,稀奇的是擺攤人。
一身雜役打扮,低頭坐在案后椅子上,任憑來來往往的人打量。
偶爾有好奇之人駐足,阿玉的頭就更低了。
“代寫書信,一封十文,恕不還價。”
念完垂在案前的紙條,圍觀人不由“嘖”地一聲,“街那頭才五文,你這也太貴了,再說了,你不說明十文錢寫多少字,萬一遇上個話癆,讓你寫一早上也是一封啊!”
“你瞧瞧他,這一身哪里看得出是讀書人,人家先生都穿長袍,看上去就寫得好!”
阿玉詫異地抬頭,“穿長袍和書信寫得好有什么關系?”
一個小娘子剛好奇地湊上來,就被阿玉這張臉給嚇到了,撫著胸口邊走邊抱怨。
“可嚇死我了,就這長相誰敢找他寫信!”
客棧生意冷清,掌柜伙計都在屋內看熱鬧。
這么熱的天氣,眼看日頭漸漸升起,阿玉的生意還沒有開張。
“把他叫進來喝口水,還住在店里,中暑出事就麻煩了。”掌柜無奈地吩咐伙計,看來這個出攤費也收不了幾天。
阿玉小心翼翼擦汗,一口氣喝下一壺茶水,粗茶現在也如泉水般甘甜。
“小兄弟,你還會干點別的不?”
阿玉想了想,“我還會煎茶。”
掌柜搖搖頭,“我這里住的都是行商走卒,沒啥文化人,粗茶淡飯,這么精細的東西用不上,還是代寫書信靠譜。”
“一個早上了,大家只看熱鬧,沒有一個生意。”阿玉喃喃地道。
掌柜伙計笑出了聲,“你知道人家為什么看?沒見過你這樣做生意的!不但不招呼,還怕別人瞧,你臉上這胎記又不是現在才有,怕看就不要出門了。”
“那我再去試試……”
阿玉正想起身出門,掌柜止住她道:“這么熱的天,你把攤支屋里,伙計閑著也是閑著,到門口幫你攬客。”
兩個伙計還在看笑話,忽然被人拉下水,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不過那個費用還要加一點才行。”
掌柜也沒指望阿玉掙錢,自己賺到她的錢就行。
屋里涼快許多,伙計常年招攬生意,果然出手不凡,很快就有了第一位客人。
這是一位中年女子,倒也不在乎代筆先生長相,價錢便宜就是好的。
看阿玉有些靦腆,女子先開口了,“小伙子,我給爹娘寫信,聽伙計說是四文錢,寫完了可別漲價啊!”
“我……”
伙計推了阿玉一下,“我什么,趕緊寫吧,能開張就不錯了!”
“大娘,不對,大姐,您想寫什么?”
聽對方絮叨了小半個時辰,從爹媽說到遠方侄媳婦,阿玉總算弄清楚她想寫什么,斟酌一下落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