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眠一身狐裘大襖,頭上戴著鑲金紫金冠,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身上,看起來比往日里要精神得多。
他在王妃的陵墓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母親,兒子要遠行了,一兩年都可能不在長安,不能常來看望母親了,還請母親勿念!”
說罷他站起身,身旁的柳萬墨說道:“你母親會知道的!
柳風眠點了點頭道:“父親,你說母親要是還活著,她會讓我去嗎?”
柳萬墨愣了半刻說道:“會的,你母親一生俠肝義膽,最崇尚、最向往的便是那江湖兒女,他自然會讓你去看看,你這次也算是帶著你母親的遺愿去看著江湖!绷L眠點頭。
“兒子,此去幾千里,只愿你能夠閱盡九州!待你回來之日,父親親自出城三十里去迎接你!”
“兒子定不辱使命!”
柳萬墨笑道:“沒有使命!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柳風眠笑了笑,忽然問道:“父親,要是有一天兒子回不來了呢?”
“回不來?那父親會率領著雍州百萬雄軍去為你收尸,一定會把你帶回雍州,我會捏碎那些害你的人!”
“父親,我能問你一些事情嗎?”
“你說吧!
“當年隴西,父親是否真的殺了爺爺?”
一陣寒意襲來,柳萬墨的內心顫了顫,“殺了!被卮鸬暮芨纱,他并不打算遮掩什么,這些事情遲早會浮出來的,一個人想和事實對抗永遠都是徒勞的,“是我親自把刀插入他的胸口,看著他鮮血直流,直至死去!我的父親最后看我的那個眼神我一直記得,不會忘記。”柳萬墨說完,眼神稍稍有些暗淡。
柳風眠卻也沒有異常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問道:“父親真的下得去手嗎?”
“下不去下得去都已經下了,一晃眼四十多年了,你要不說他都已經埋入我的心靈深處了。是呀,我的父親離開我四十年了。”柳萬墨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兒子,你不是父親,你也不會成為父親。若是有一天,我們父子倆真的也和我和我的父親一般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那么只要你肯來,父親也會讓你刺上一劍,就像當初我的父親一樣!
柳風眠的眸子低下,他說不出來現在是什么一種感覺,“他們說你殺死了本朝的功臣?”
柳萬墨笑了笑,“有一天等你來到我這個位置你就會明白我的凜冽之寒了。人人都想要做這個位置,可是只有真正上來的人才知道為君者是這天下最不自由的人,最冷血的,最應該成為孤家寡人的人!
柳風眠只是呆呆地看著父親,他忽然覺得這兩年來刻意疏遠父親似乎自己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父親。
“兒子,你知道為什么我要急著讓你出去游歷嗎?”
“因為他們說兒子是長生圣子,會滅亡九家的天下。”
柳萬墨搖了搖頭,“這只是其一。如今九家分崩離析已經是迫在眉睫,九家共治早已名存實亡,不久之后整個九州都會成為戰場,到時候誰家強大誰家就會奪得這天下!父親老了,說不定哪一天就去了,但是風眠你卻要繼承父親的位子,父親要讓你去游歷,去變強大,去結交天下的高手,去揚我雍州的國威!父親希望待到九州烽煙四起之日,你能夠成為這九州的皇帝,讓九州再次歸于統一,九家共治七百多年了,這七百年來九州沒有皇帝,柳風眠,你應該去做這個皇帝,你會是柳家的驕傲,你的名字將傳揚四海,將超過九州的任何一位主君,到時候父親就算已經不在這人世了,也會含笑九泉的,我柳萬墨的兒子成了九州的皇帝。你說這樣好不好?”
柳風眠輕輕笑了兩聲,“父親覺得風眠有帝王之才?”
“有!父親看人可從來都不會錯呢!”
柳風眠笑了笑卻不語。
城樓上旌旗隨風飄揚,武士們挺直了身板,一輛馬車停在長安城門前,身后站著百余騎,馬車旁幾匹馬正在小步地轉著,柳風眠騎著當年百里居送的那匹馬,現在已經長得很健壯了,余陽騎著一匹黑馬,身穿一身鎧甲,飛云將軍今日戎裝上身真真是個將軍了。琬琰也坐在馬上,環兒、玉兒和鴛鴦也各自騎著一匹馬,一聲號角吹響,柳風眠的馬率先出發,整個隊伍動了起來,身后兩匹馬揚起灰塵追了上來,老人披著黑氅,兜帽罩在頭上,少年穿著襖,卻意氣風發。
柳萬墨背著雙手站在城樓上,百里居站在其后,君臣二人只是這樣默默地站著,看著遠處揚起的塵土。忽然百里居說道:“百里泊如請旨送公子百里!”
柳萬墨點頭。
身穿白色鎧甲的少年騎著一匹黑馬帶領著百騎沖出城門,又是一陣煙塵四起。
柳萬墨低低說道:“此去愿他能夠成長!”
“君上放心,公子定會如君上所愿!”
隊伍行進中,忽然感覺大地震動,身后的城樓外揚起一陣灰塵,遠遠望去卻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見余陽指著遠處叫道:“看!”
只見那遠處的那坡上的天際線卻拉成了一個弧,百余騎雍州虎騎奔跑而來,那領頭的白甲小將,英姿颯爽,身后的披風遠遠飄著。
陶緝熙低聲說道:“百里泊如!
柳風眠笑著說道:“泊如這個送別搞得有些盛大了!”一群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世人知曉雍州乃是西邊偏遠之地,民風剽悍,今日雍州的大公子從長安出發游歷九州,整個九州似乎都知道了這個消息,所有人都在猜測柳萬墨此舉究竟是要干嘛。
九家共治七百二十四年正月十六日,長安城外盛大的送別儀式,普通的老百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在那里猜測。那個羸弱的少年終于踏上了游歷的大路,等待他的會是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只是這次游歷,對于這位未來的皇帝的一生而言卻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