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

百里居聽到天鼓響起就立馬穿上袍子騎馬直奔太明宮。天鼓就放在太明宮乾坤殿大理石梯前。說起這天鼓還要講到兩百多年前，雍州主君柳如辛率軍出征西域，在陽關外大敗魅族，剝了九十九位魅族將領的皮做成此鼓，在陽關之上敲了整整三日，天鼓一響，方圓幾十里都能聽到，魅族也把這臺天鼓看做恥辱。

柳如辛帶著天鼓回到長安，在乾坤殿前最顯眼的地方放下天鼓，并立下規矩，今后雍州上下，視天鼓為警示物，后代子孫必須時刻憂國憂民，不得只圖安逸享樂，以此天鼓示萬代，天鼓一響國之危難。

百里居大半生就聽過兩次天鼓聲，第一次是五十年前，漠北狼族越過巴彥河入侵九州，天鼓響天震地，那時候他還是個少年，只見長安上下的公卿們都尋著天鼓聲跑向太明宮。今天是第二次聽到天鼓聲。不知又為何事？百里居提著暗影，踏入乾坤殿。

百里居一踏入殿中就看到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眉斜飛，穿著一身飄逸的白色長袍，頭戴一頂羽冠。百里居驚愕，這不是封天閣的差使嗎？

他走向前兩步跪了下去，說道：“臣拜見君上！”

坐在高座上戴著九旒冕，一身紫袍博帶的柳萬墨抬了抬手說道：“百里卿快快請起！”柳萬墨說完后手指慢慢的扣著黃金寶座，一聲聲像是水滴一般，在寂靜的大殿中回響。

百里居于是站了起來，走到左祭赤松身邊站住，低聲問道：“赤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赤松搖搖頭低聲回道：“不知道，我也剛進來，等著吧，君上一會兒就會說。”

百里居點點頭也沒再問什么。

百里居上下打量著站在他眼前的這位年輕人，若是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年輕人應該就是封天閣派來的。雖說封天閣的人常年待在九州極北的長青山里，可是自己也一把年紀了，還是見過幾個封天閣的長老的。白袍羽冠能站在乾坤殿里在整個長生大陸除了封天閣的道人們又會有誰呢？

封天閣又號稱神仙府，那些長老們都自詡自己為神仙，在九家共治這幾百年間，封天閣像是有魔力一般得到了官方的認可。無論是長安花，還是秘宗都無法得到這樣的待遇。封天閣從九家共治建立開始出現，也就短短幾百年的時光，可是長安花、秘宗、東海堂，隨便一個都是幾千年的歷史，卻始終得不到官方認可。民間早有流傳封天閣的長老們左右著九州的國政，他們與九家的主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可這些終究是猜想，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九家的主君才知道其中的關系。

柳萬墨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笑了笑說道：“百里卿和赤卿都來了，長老請說吧。”

年輕人不茍言笑，眼神冷冽鋒銳，點點頭說道：“雍州君上，百里將軍，赤大人。我是封天閣派往雍州的差使明月，半個月前像我這樣的差使有幾十位都紛紛從長青山趕往長生大陸各主君處。”

年輕人停了下來看了看百里居和赤松又接著說道：“半月前，封天閣的長老們發現了消失了七百多年的紫微星重臨中天！長生圣子已經重現！”

聽完這句話赤松和百里居都愣住了，紫微星七百年前消失在九州上空，早被視為不詳。

如今紫薇星重現意味著什么，圣子重現又意味著什么，此時無論是百里居還是赤松都倒吸一口涼氣。整個長生大陸凡是看過書，聽過演義的人都知道，七百年前末代的長生圣子留下的話：等待我歸來吧！我將帶著最尊貴的血液回來君臨世界！這些傳說已經流傳了七百多年。當初九家建立共治開始，九州就流傳著，圣子現，九家亡。對于九家的統治者，這簡直是一個噩夢。

百里居終于知道今日天鼓為何而響，他此時倒是希望聽到的是狼族入侵，紫微星重現這樣的消息恐怕不是他一個將軍能夠控制的。

柳萬墨手拄著下巴說道：“你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不單是我雍州一家的事情，這是整個九州甚至整個長生大陸的事情。今日敲響天鼓，就為了這件事。”

年輕人繼續說道：“封天閣的諸位長老希望各家主君盡快找出圣子所在。我的任務完成了，告退。”年輕人也不打算行禮轉身退出了乾坤殿。封天閣自恃神仙府傲慢得目中無人，今日一這小小的差使也如此，柳萬墨似乎對這些都已經熟悉了，所以也沒說什么，目送著年輕人離開。

柳萬墨依舊坐在高坐上，用手支著額頭。百里居知道，這個消息傳到各家主君那里，大概都會和柳萬墨一般，哪個當權者會愿意從高位上走下來。

當初洪荒一戰，耜王朝滅亡，九州就開始流傳九家共治是不正統的說法，這七百年來，各種傳說層出不窮。

“兩位卿可說說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赤松砸砸嘴說道：“按理說，這封天閣的消息從來不會有假呀！封天閣是九州官方公認的消息窗口，那里的長老們是最會觀看星相變化的。九家不穩，封天閣也不保，消息應該不會有錯。”

百里居點點頭說道：“赤大人說的是。這封天閣的消息是不會有假的，這一點君上大可放心。封天閣傳出消息，無非是要九家協力找到未覺醒前的圣子，封天閣自然會派人來處理。這樣九家可穩，封天閣亦可穩。但是......”

百里居忽然不說了，抬起頭看著柳萬墨。

柳萬墨看了看百里居說道：“卿可直言，無論說什么也無罪。”

“是！但是天已經顯出異象，封天閣逆天而行，恐遭天譴！”

柳萬墨皺了皺眉頭說道：“是呀！有些東西是不可逆轉的呀。我在想，要是圣子在我一家手上，柳家統一九州指日可待？”

赤松和百里居都愣了一下，忽然抬起頭看著柳萬墨問道：“君上的意思是？”

“百里將軍是我雍州大將軍，你可說說如今九州的形勢。”

百里居想了想答道：“是。如今九州狼煙要飄起是遲早的事情了，先說說內部吧，如今雍州和冀州因為謝孟將的事情還處于對峙，可是根據我雍州的探子回報，東邊的幾個州已經蠢蠢欲動，想要吞并弱的家族，實現局部稱霸，他們對于疆域的野心似乎大了點。外部漠北狼族近幾年來不是遇到大旱，就是遇到大雪，牛羊死傷無數，南下已經逐漸成為他們的共識了，即使現在大汗王還沒有下令，可是為了他的子民，他會這樣做的。至于西域方面暫時還沒有什么新的動向。”

柳萬墨似乎對百里居的分析很滿意，揮袖長嘆一聲：“卿等可知幾百年來為何九州對外的時候勝少敗多嗎？”

赤松道：“我九州是九家共治，雖說上三家可節制九州，但是各家都擁有自己的兵馬，要集合兵力一起抵御外敵，這不是什么易事，各家都有自己的私心，總想讓別人沖鋒陷陣，自己保存實力，政令不出一處，這怎么能勝呢？”

柳萬墨點點頭道：“所以九州大一統是歷史所趨，這件事為何不能是我雍州來完成呢？我雍州兵強馬壯，要再得圣子相助還有什么不能的呢？”

百里居和赤松一愕，都驚訝地看著柳萬墨，此時此刻柳萬墨稱霸之心已經暴露，其實自從這位主君繼位以來，一直都有這樣的野心，只是機會不到而已，如今紫微星重現，圣子重臨，這恰恰給了柳萬墨機會。

赤松沉默片刻，吸了一口氣說道：“可是自古以來雖然都有圣子一說，七百年前更有圣子留下遺言一說，可是當今的我們誰也沒有見過圣子，誰知道他是福是禍？”

柳萬墨忽然站了起來，背著手看著大殿的穹頂說道：“好了，宣殿外的大族長們進來吧，也該讓他們知道這件事了。”

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陽光一瞬間投射了進來，整座大殿在陽光下變得金碧輝煌。

王公世家的家長們都疾步踏入乾坤殿，站在殿里，行完禮后，一瞬間整個大殿寂靜無聲，都在等待著柳萬墨說話。

柳萬墨忽然笑了笑說道：“天鼓一響，諸位族中的家長們恐怕被嚇到了吧？也是，幾十年沒有響過了，年輕一點的恐怕還是第一次聽到吧？”他站了起來，表情變得嚴肅，“天鼓一響，國有急事，這一次不是漠北的狼族入侵，也不是西域的魅族攻入，更不是九州內亂。封天閣傳來消息，消失了七百多年的紫微星重現中天！圣子已經重臨長生大陸了！”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都炸開了鍋，老人們都知道這個可怕的傳說，他們現在是九州的主人，紫微星對他們而言是一顆災星，難道九家的統治到盡頭了嗎？

九州名義上是九個家族的統治，可是沒有其他大族的支持，九家的統治不可能維持這么久。今日到場的這些大家長們都是雍州的大族，他們有的從九家立國開始就被尊為貴族大家，有的則是在這幾百年間因功授爵。他們和九家共治的利益是一致的，明確的說，他們并不希望九州有什么大動亂，一旦動亂，權力財富就要重新分配，階層就要重新劃分，他們這些家族都是幾百年上千家積累下來的，一旦重新劃分就意味著他們可能失去。所以今日這個消息對于他們而言也如轟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