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醒醒啊。”
一個嬌嬌弱弱的聲音傳入秋澄耳中,她感覺身體被人輕輕推了推。
秋澄不甚舒服地睜開眼,一個長相文弱清秀的女孩進入視線,十五六歲的樣子,扎著馬尾辮,面容有些稚嫩。
女孩見她終于醒了,松了口氣,小聲催促道:“你是昨天的新人吧,快點起床,馬上就要上課了。”
“上課?上什么課?”
秋澄沒睡醒,雙眼迷茫地看著她,沒聽懂她講什么,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打哈欠嘟噥道:“這夢怎么這么怪啊,不僅被宇勤騙進傳銷,竟然還看到了景清,我平時到底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女孩大驚失色,急忙捂住她的嘴,“我們不能直接叫組長的名字,會被罵的!”
被她這么一鬧,秋澄徹底醒了,昨晚的一幕幕在腦中循環播放,陡然意識到那不是夢,心下一沉,皺眉看著眼前陌生的女孩,“你又是誰?”
“我是……”
“那邊的,禁止交頭接耳!”
一個粗獷洪亮的聲音打斷她們的談話,秋澄抬眼望去,門口處,一個穿著黑T恤,滿臉橫肉的中年大叔一臉兇相地瞪著她們,眼含警告。
女孩嚇得肩膀一抖,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懼,當下閉緊嘴巴,歉意地看了秋澄一眼,低頭和其他女生一起出去了。
秋澄莫名其妙,仍在狀況外,所有人都出去后,她定了定神,打量周邊環境,眼睛頓時驚訝的睜大,此時的她身處在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里,水泥地上鋪滿了五花八門的床墊被子,一片狼藉,約莫十來條,她就睡在最里面靠墻的一條墊子上,房間陰暗無比,唯一的一扇窗戶還被釘死,用棉被牢牢封住,一點光都射不進來,只有一盞白熾燈幽幽發著冷光。
一股寒氣從腳底漸漸升到頭頂。
秋澄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難看至極,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連畜牲都不如!在這里待上一天她都要瘋掉!
“喂,新來的,你怎么還不起床,活膩了是不是?”
魏偉成,也就是守在門口的中年大叔見秋澄還在床墊上賴著不起,兇神惡煞地走過去掀開她的被子。
秋澄第一反應,就是低頭看自己的穿著,還好,褲子沒脫,衣服沒換,還穿著昨晚那件米黃色外套,拉鏈規規矩矩的拉到領口處,連脖子都沒露。
她記得她沒把拉鏈拉得這么上啊。
一絲疑惑在心頭轉瞬即逝。
“你有病吧?”
秋澄爬起來怒視他,她性格向來蠻橫,吃不得半點虧,她雖然知道這是傳銷,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她鮮少看新聞報紙,對傳銷的認知還只停留在淺薄的表面,無非就是洗腦和限制人身自由。
她現在已經恢復了全部力氣,想當然的認為憑借她的實力,一定可以逃出去。
“還敢頂嘴!?”魏偉成同樣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揪她頭發,“你這臭娘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秋澄頭一歪,輕松躲過,暗暗蓄力,假意朝他揮起拳頭,實則右腳準備就緒,出其不意地踹了他一腳,發了狠的力度,正中他的肚子。
魏偉成痛呼一聲,黑炭臉皺成一團,彎腰捂肚,秋澄趁機沖向房間門口,她想得簡單,行李手機等貴重物品暫且放在這,等她出去報警,讓警察把這里一鍋端了。
“來人!快來人!把這臭娘們抓起來!”魏偉成在身后氣急敗壞地吼道。
秋澄手還沒碰到門把,門就自己開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眼睜睜地看著三個魁梧高大的男人走進來,面帶兇光,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她注意到,這三個男人,還有她身后的魏偉成,都是她沒見過的生面孔,沒一個和昨晚那四個男人對上號。
秋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這個組織到底有多少人……
結果可想而知,一拳難敵四手,何況女人的力量在男人面前先天不占優勢。
打罵,掙扎,叫喊,不過又重復了一遍和昨晚一樣的戲碼,只是這回,再也沒人救她,而她對目前的處境也有了一個更深刻的認知。
秋澄遍體鱗傷地被兩個男人拖到魏偉成面前,烏發凌亂,唇角帶血,模樣比昨晚還要凄慘幾分,所幸衣服完好無損。
魏偉成沒有半分憐香惜玉,反手甩了她一個巴掌,嘴里不停罵道:“犟啊!你再給我犟啊!我告訴你,來了我的地盤,是龍你要盤著,是虎你要臥著,不然就把你的肉慢慢用刀切下來,扔出去喂狗!”
秋澄瞬間腫了半邊臉,白皙的臉上紅色的指印清晰無比,她耳朵有點嗡,聽不清他在說什么,斂去鋒芒,低垂著眼睫不作聲。
罵聲還在繼續,他恐嚇道:“要再不聽話,就讓你陪我們這些兄弟睡覺,他們可是很久沒碰過女人了,你這張臉長得還不賴,等我們兄弟玩完后,再把你賣到酒店做妓.女,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或者把你的腎,心肝,心臟挖出來賣到黑市,照樣能大賺一筆,L市人多地少,丟一兩個人警察也發現不了,怎么樣,你要不要試試?”
秋澄黑眼珠直直盯著他,閃著不易察覺的冷光,緩緩搖頭。
“搖什么頭,我要你說話!”魏偉成又甩了一巴掌。
突然,有人敲門,馮強大著嗓門喊道:“魏哥,還沒好嗎?吃早飯了!”
他推門而入,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心驚膽戰地看著秋澄掛彩流血的臉蛋,走到魏偉成身旁道:“你過分了啊,她可是景哥認識的人。”
“景清?那又怎么樣,就算她是主任認識的人老子也照收拾不誤,來到這里的人,每一個都必須守規矩,天皇老子都不例外!”魏偉成不屑道,陰厲的目光轉向秋澄。
“說!下次還敢不敢跑?嗯?”
“……不敢。”
秋澄低著頭,黑發掩去了她的表情,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這還差不多。”
魏偉成冷哼一聲,叫那兩個男人放開她,然后浩浩蕩蕩地帶著一群人走了。
“快點死出來吃飯!”
他們一放開手,秋澄身形不穩,差點摔在地上,馮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沒事吧?”
秋澄此刻抬起了頭,漂亮的眼睛無波無瀾,宛如一潭死水,她輕輕推開他,搖頭說:“謝謝,我沒事。”
馮強看著她干涸的眼角,很是意外,“你沒哭啊?”
見多了被打得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她平靜得讓他有些不適應。
她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哭的。”
比傷口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眼淚。
***
秋澄知道靠蠻力是出不去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從馮強的話,把被褥疊好,跟著他去吃早飯。
昨晚太匆忙,客廳又沒燈,她沒有看清這間房子的樣子,如今定眼一瞧,發現比想象中要寬敞許多,窗戶同樣被牢牢釘死,密不透風。
這是一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她睡的就是其中一間臥室,還有個小倉庫,門虛掩著,她眼尖地從門縫里瞄到了她的紅色行李箱;墻角擺了十多雙鞋,亂七八糟,男款女款都有,大多都是布鞋或運動鞋;客廳和廚房是連著的,中間堪堪搭了一塊破布,秋澄在洗手池刷牙時,看到鍋碗瓢盆雜亂無章地堆在石頭做的灶臺上,油鹽醬醋到處亂放,許多蒼蠅飛來飛去。
聽馮強說,原本吃早飯前還要上課,但現在太晚了,課已經上完了,她只能先去吃飯。
秋澄聽他語氣遺憾,好似她錯過的不是一堂課,而是一百個億。
她被帶到吃飯的大廳,此處又暗又窄,擺了兩張長長的木桌,坐滿了人,粗略一數,大約有二十多個人,人員構成復雜,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模樣像是學生;也有五十多歲的大叔大媽,頭發微白,老態盡顯;女孩比較少,十個左右的樣子,打扮樸素;所有人都分兩豎排坐好,她至今為止見過的人都在,景清,鄭文山,魏偉成,還有……羅宇勤。
秋澄冷冷看著坐在最里面,像狗熊一般,畏畏縮縮,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男人,打從心底的對他感到失望,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恨意。
癡心錯付。
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到頭來,竟換來這樣的結果,可悲又可笑。
秋澄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景清望著她,見她滿身狼狽一身傷,略一挑眉,幽深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坐在他右前方的魏偉成,眼眸微沉。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所有人都對秋澄的傷勢視而不見,熱情的招呼她坐。
“嫂子,怎么這么慢,來來來,坐我旁邊。”鄭文山朝秋澄吹了聲口哨,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笑道:“這可是我特地給你留的座。”
秋澄淡淡看著他,眼中不含任何情緒,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拉開塑料凳坐下。
她坐下后,環視一周,發現正中間的位置是空著的,主位沒人坐,剛這么想,她就看到景清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走到廚房,拿臉盆打了一盆溫水,再從衣架上取下一條干凈的白毛巾,折疊好搭在臉盆邊,最后還拿了牙膏牙刷之類的洗漱用品。
秋澄奇怪地看著他的行為,看了看左右旁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她甚至在魏偉成黝黑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嫉妒。
嫉妒?
嫉妒什么?
暗暗疑惑間,她看著景清雙手端著臉盆,眼色悠然從容,不疾不徐地走到客廳東邊的一間房間門前,禮貌地敲了敲門,漫聲道:“陳主任,飯菜已經備好了,請辛苦出來吃飯。”
“……”
秋澄難以形容聽到這句話的心情,就好似她無法想象景清對人卑躬屈膝的樣子,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那個曾是天之驕子的少年,如今竟墮落成了這副模樣。
也對,他都進傳銷了,地位貌似還挺高的,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她遠遠望著景清,青年逆光而立,白燈下的側臉泛著如玉般溫潤的光澤,他神情自若,目光坦蕩如水,毫無諂媚之態,氣韻依舊優雅迷人。
可即便如此,他在秋澄心中的形象已經大打折扣。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一個過了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三四十歲的樣子,肥頭大耳,身材臃腫,很矮,身高估計不足一米六,禿頭,八字胡灰白而邋遢,他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圓潤的臉上笑瞇瞇的,和善親切的樣子。
他一出來,除了秋澄,所有人都起立,異口同聲喊道:“主任辛苦了!”
秋澄一臉懵。
陳主任老神在在地嗯了一聲,揮手說:“同志們辛苦了。”
眾人坐下。
景清把臉盆端到他面前,他先是拿牙刷洗漱,漱口水直接吐在地上,然后拿毛巾抹了把臉,梳洗完畢后,走到那個專門為他留的主位。
路過秋澄時,他的腳步頓了頓。
五官清麗,身材纖瘦,膚色瑩白,雖然臉上有淤青,但絲毫無損她的美貌。
陳主任目中劃過一絲驚艷,問她:“你是新人?”
秋澄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現在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他又問:“誰帶來的?”
“我我我!是我!”
一直沒怎么吭聲的羅宇勤激動地舉起手,看著陳主任,滿臉通紅,邀功似的語氣。
“她是我帶來的!”
“嗯,很不錯,繼續努力。”陳主任點頭贊賞道,笑瞇瞇地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是!”羅宇勤更激動了。
果然人要有對比,跟他一比,秋澄突然覺得景清也不是那么的討人厭。
她靜靜看著羅宇勤。
好像一條狗。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