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雨,a,中學生
這里的奧馬哈海灘,永遠重復著公元1944年6月6日的那個上午,在無數次的勝利或者失敗之中往復輪回,滿足人類最狂暴的殺戮快感以及偶爾的,被殺的快感。
夜雨也算是三千世界的老玩家了,但直到今天才明白這里原來可以把“死亡”演繹得如此真切――飄零的血雨,飛散的斷肢,爆裂的火花,甚至能感覺到子彈將身旁戰友爆頭時那股子熱乎乎的沖擊力,夜雨的腸胃不禁一陣翻江倒海,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這個世界的標簽上寫著“18歲以下禁止入內”而玩家卻又如此之稀少――畢竟大部分喜歡戰爭游戲的人都只是想要打打槍放放炮,能享受這般“真實”的人還是少數。
“請、請求艦炮支援!你聽見了嗎?”一個滿臉是血的中士搖晃著夜雨的肩膀,“你抱著的那是無線電吧?啊?!快用撒!”
夜雨抱著的其實是自己的膝蓋――他蹲坐在一輛m4坦克殘骸的后方,就像是那種為人所鄙視的“掛機玩家”,啥事也不做,只是對著面前的無線電發射器瑟瑟發抖要說是在裝“彈震癥受害者”的話倒是挺入戲。
中士吼了幾句,本想爆出臟話,最后還是以“菜鳥”的咒罵來收了尾,怏怏地離去,這也避免了他被“踢人2.0”直接趕出游戲――實際上夜雨已經打開了外掛的界面,就差彈指一揮了。
世界異常率是20.25%。在夜雨打開了這個“無線電臺”的開關后,這個數值就一直保持著穩定而緩慢地上升,監督者“宙斯”并沒有發布任何警告,但暗地里卻在一遍遍地掃描著所有玩家的動向。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時,夜雨都會選擇趕緊溜之大吉――但吊詭的是,明明抱著一只特大號的外掛,“宙斯”卻對自己視而不見,這不禁讓他再次心生疑竇,上下翻看起面前的鐵盒來。
可以肯定的是,它在這個“世界”中沒有發揮任何功能,既沒有讓“我最帥9524”這個個體大殺四方,也沒有修改任何廣域代碼,從外掛的角度來說,它實在有點不合常理。
卡通封面的記事本上也沒有出現新的指令。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于特別,夜雨也學著其他人的樣子,隨手端起自己的m4步槍,裝模作樣地將頭探出坦克殘骸,也不知在瞄準著什么,只是朝遠處吞吐火舌的碉堡隨意射擊。就在這時,一發不知從哪兒射來的黑槍打在眉心中央,他頓時血濺滿面,視野一片殷紅。
“臥槽!”嚇了一跳的夜雨趕緊縮回腦袋,摘下已經盛滿鮮血和腦漿的鋼盔,“還好哥開了無敵這游戲他妹的能玩?!”
又一波士兵從登陸艇上跳下,打頭的兩個立即被機槍掃倒在地,但還是有五六人穿越了火線,一頭扎進離夜雨所在位置不遠的炮彈坑,灰頭土臉卻又滿面殺意,好像被槍掃、被炮轟還不夠過癮似的。
玩這游戲都得是現實里多壓抑的人啊――哭笑不得的夜雨心想。就在他準備挪動挪動再找個沒人注意到的地方時,一個穿過炮火轟鳴的細小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你見到過‘我最帥9527’嗎?應該就在這附近的,一個美軍士兵,新玩家”
“不打鬼子就滾粗!”彈坑里的狙擊手揮手怒罵,“要交友去玩‘男男物語’!網址我貼給你!別擋我彈道!”
夜雨顫巍巍地再次蹲下,朝那彈坑望去,問完話的士兵點頭哈腰,連聲賠著不是,匍匐著向后方的反坦克鋼錐爬去,還沒走到便開口叫嚷:
“這邊的美軍兄弟們!有誰是叫‘我最帥9527’的?他媽媽喊他回家吃飯!”
夜雨定睛望去,不敢挪開視線。系統顯示這名士兵和自己一樣隱藏了姓名,但作為一名“職業外掛測試人員”,想要知曉對方的名字根本不是問題。
“夏夜風鈴”――明明是個大男人,卻給自己起了個如此文藝而娘炮的id,夜雨在歪嘴鄙夷之余,突然注意到了他名字周圍的金邊鉆石徽記。
“喲!還是個9級vip用戶”夜雨咽了咽喉嚨,情不自禁地自語嘆道,“也就是在‘三千世界’里預存了100萬元啊”
通常這種土豪玩家都是要把名字亮出來炫耀于人的,眼前這位不只低調埋名,而且還在到處尋找著自己的蹤影,任何思維正常的人都會覺得這太不正常了。
這時候不能慫,必須跑――夜雨正準備登出這個世界,無線電臺竟然發出幾聲異響。他有些惶恐地抓起耳機,慢慢戴上,里面依然只有電流通過的雜音。夜雨這才想起什么似的抓起腳邊的記事本,果然里面多出了一頁小字――
“無論如何都不許退出‘三千世界’,否則我就向數碼警察告發你。”
“你他妹的逗我?!現在有個人在找我!他――”
總有人說這世上存在著一種普遍的“第六感”,就是無意中看著別人的時候,對方能感覺到這目光而又回望向觀者,今天的夜雨可算是對此有了切身的直觀體驗。那位“夏夜風鈴”,在炮火和彈雨中傻愣了幾秒,慢慢轉過頭來,與捧著筆記本怒吼的夜雨四目交投,默默對視。
“我最帥9527”
“夏夜風鈴”
兩人同時念出了對方明明是隱藏起來的賬戶名,額頭輕點,頗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但是隨即便又同時意識到了一個“不方便明說”的事實――他們倆都沒按常理出牌,要么是在“開掛”,要么是使用了數碼警察和維護人員才有的“特別權限”。
而這兩種人,夜雨都避之不及。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那家伙說著竟然站起身來,完全不顧及在耳邊呼嘯而過的子彈,踉踉蹌蹌地踩著沙灘朝這邊靠近。
“聽我把話說完!”
沒有人下指示,也沒有誰來提醒,身為一個15歲的中學生,此時此刻的夜雨只能憑借自己在網上混跡這么五六年的短暫經驗,做出最本能的判斷――
“說你妹!”
他端起沙地上不知是誰人丟下的湯姆森沖鋒槍,看也不看地朝來者一陣攢射。完全沒有瞄準的子彈,卻像是長了眼睛,在空中劃著詭異的弧圈撲向目標,將這個猝不及防的“夏夜風鈴”打成了漏勺。
“該死”絲毫沒有“得勝”的喜悅,夜雨像是捧著燙手山芋那樣用力扔掉手里的沖鋒槍,“是數碼警察一定是數碼警察”
他背上了無線電臺,正欲起身卻又坐下――走?能去哪兒?不退出三千世界,不離開這片虛假而又血腥的奧馬哈海灘,又怎么可能躲過數碼警察的追緝?但反過來說,如果現在下線跑路,就會被那個要挾自己的瘋子舉報給數碼警察
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條啊。
他苦笑著拿起記事本,想要看看自己那位“幕后黑手”到底還有什么話要說,沒想到還真看到了一句――用歪歪扭扭的筆法,就寫在那印著卡通美少女的封面上:
“端木同學,你不該開掛弄死他,現在只剩一個辦法了――從座位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