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們聚在一起照例是要打牌,愷福同愷樂都不擅長,便尋了借口出了陳家。
剛一出門,上了車,愷樂便氣道:“寧少爺也忒過了份了些,竟這樣毫無顧忌地給你難堪,你也能忍得下去!”
愷福淡淡地回道:“什么忍不忍的,我們兩個都知道訂婚只不過是口頭之約罷了,早就講好了彼此間不多干預,這種小事犯得著生氣么?”
愷樂卻不以為意,勸道:“姐姐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就算是講好了,多少也要收斂著些,否則在別人眼里,總歸是姐姐可憐,落下話柄的也是姐姐。好好的,為什么要白受這個氣呢?我看這件事要好好計較一下才行!”
愷福有氣無力道:“還計較什么呀,一想到他的事,煩也煩死了!”
愷樂揚了揚嘴角,鄙夷道:“人人都夸你拎得清,我看你啊,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
愷福忽然干嘆一聲,略有些落寞地問道:“你有想過你要嫁什么樣的人嗎?”
愷樂雖然只比愷福小半歲,但因為常年待在美國,對于婚嫁一事并未上心,此時被愷福一問,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反問回去,道:“那你想嫁給什么樣的人呢?”
愷福低了低頭,半天才回道:“總得確定是自己愛的人吧。”
愷樂又道:“那你愛什么樣的人呢?”
“最起碼,也得是讓我……讓我動心的吧!睈鸶0櫨o了眉低下了頭,緩緩說道。
“那讓你動心的人,是什么樣子的呢?”愷樂又追問道。
愷福搖搖頭,沮喪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愷樂深知她的性格,恐怕自己再追問下去會惹得她發脾氣,又見陽光大好,便岔開話題,說道:“這么好的陽光,咱們找個地方去逛逛吧,這么早回家也太沒意思了!
這話倒提醒了愷福,她才想起提早離開陳家的緣由,便說道:“我要回趟畫廊,還有好多畫要整理呢!”
愷樂撇了撇嘴,說道:“你也太無聊了,罷了,反正也無事可做,就跟你一起去轉轉吧。”
一進畫廊,愷福便問管事的道:“怎么樣,貴客到了嗎?”
“回大小姐,早就到了,一直在會客廳等您哪!”
愷福點點頭,囑咐愷樂去吃蛋糕,自己來到會客廳里。
Alex正坐在沙發上翻畫冊,聽見門響,見是愷福,忙站起身來,拱手作揖。
愷福笑道:“抱歉抱歉,有些事情耽擱了,讓你們久等了!
“哪里的話,咱們坐在這里喝著咖啡吃著起司蛋糕,愜意得很!盇lex笑道,又見愷福似有詢問之意,又忙說道:“光顧著說笑,正事卻給忘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一位便是前些天向您提起過的畫師,雪塵先生!
愷福早已看向一旁站立的年輕男子,20歲光景,中等身材,面容平淡,氣質卻很清冷。
那位稱作“雪塵先生”的男子并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愷福被他這樣直剌喇看得一時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招呼,愣在那里局促不安,半響才道:“幸會。”
那男子輕輕地點了點頭,便揮了衣袖,道:“看畫吧!
Alex忙用帕子凈了手,取出其中一幅畫軸,慢慢展開。
愷福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見畫上繪有一片奇石、幾桿碧竹,遠山用水墨輕輕掃過,與山交界處是一片茫茫白雪,雪地中立著一只五彩斑斕長尾雉雞,雙腳深陷于淡墨渲染之中。只是,這只長尾雉雞與畫中模糊飄逸的背景大不相同,用了彩墨一筆一筆精細繪制,與碧竹呼應,頗有些郎世寧的畫風,可是這倨傲的神態卻又像極了朱耷的氣質;整幅畫作清新工整、空曠安詳,像抔白雪直直地砸到愷福心頭。
愷福一時失了神,驚道:“這是你畫的?”
那位雪塵先生輕聲一笑,應道:“正是!
愷福又問:“你是?”話一出口才發覺失禮之處,又道:“今下世事多變,西風漸起,同齡人中擅作丹青者已是極少見了,何況還是這樣的精品佳作,不過……看先生的筆法,想必出身不俗……”
雪塵忙岔開道:“言重了,家祖善丹青,曾在咸豐年間做過幾年內廷畫師……”
愷福心中有疑,但也不說破,記了落款,便客套道:“果然是出身名門,不知這畫,先生是要賣還是要展?”
“先展,后賣,價高者得!毖〾m淡淡地回道。
愷福笑道:“展也展得,賣也賣得,只是咱們畫廊也有規矩……”
“哦?怎么說?”雪塵示意Alex將畫收起來。
愷福見狀,幫忙將畫袋撐開,回道:“身份證明、合同簽訂這些都是必要的……”
“沒問題。”
愷福微微一笑,又道:“當然,這最首要的,就是要驗明真身……”
“怎么個驗明法?”
“只要能證明這畫的確是出自先生之手,方法隨意!
“這個好說,舍間尚有未完成的畫稿,貴處派位監畫過去瞧著就是了!毖〾m見畫已收好,將畫接過來背在身上,朝門口走去。
“不知府上坐落何處?何時便宜?”愷福跟在身后,急急問道。
“西山黃葉村,隨時都可以,只是要提前告訴一聲,好做個準備!
“那怎么聯系您呢?”
“找他!毖〾m指了指Alex。
見愷福有些好奇地盯著自己,Alex忙道:“雪塵先生是在下的舊主,不過,畢竟一日為主,終身是主!
愷福心中暗喜,想著只要打聽清楚了Alex的身世,那這個雪塵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就不難知道了,便道:“既是如此,那就明天前去貴府叨擾吧。不過,先生這么快就離開嗎?”
雪塵回過頭來,說道:“在等唐小姐時,在下已將這畫廊里所展的畫完完整整賞了一遍,也不算快了。”
Alex聽出他語氣不善,忙掩飾道:“實在對不住,雪塵先生還另有約會,這會恐怕是已經遲到了。所以……”
愷福方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心有不悅,忙道:“是我的錯,的確來遲了,既是如此就不再打擾了,兩位慢走。”
出了畫廊,Alex匆匆跟上雪塵的步伐,悄聲埋怨道:“我的爺,您既然有了打算,好歹也要和善一些……若是這樣的脾氣,可就不好了!
雪塵怒道:“哼!不過是個附庸風雅之人,我對她有什么可和善的!”
Alex卻無奈嘆道:“我倒搞不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