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騙自己,這么多年,那個身影,無論遭受多少苦厄都無法淹沒沖淡。
可今天方舟卻若無其事的把她小心翼翼擱放起來的那一小塊從心底拉扯出來,暴露在空氣中,膨脹成一只滔天巨獸。
她有多少次罵自己別鬧了,那時候都還是孩子而已,娃娃口中的愛情能當真幾分,自己這些年見過多少離合悲歡,感情說到底就是那么脆弱的一張紙,風吹可破,雨打可碎,何必要這樣把自己困在記憶的城里不可超生?
可是偏偏隨著歲月消長,逐漸豐沛的靈魂終于消化了年少時懵懂的情愫,她一天比一天更懂得愛,可愛的人卻已經成了記憶里的浮云蒼狗,即便踮起腳尖伸出雙手也再擁抱不到。
再過幾天就是秋季最大娛樂盛典星光盛典,各項音樂影視獎項得主都會在典禮中揭曉。
程遇北最近忙的心煩,時常來找容雪來商量些大事小情,她突然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徹底進入娛樂行業(yè),卻被程遇北每天磨得把圈里的大致情況也了解了不少。
娛樂圈魚龍混雜,典禮的各個獎項,一部分靠藝人自己的成績取得,更有一部分是靠身后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來達成。
自從前幾年晟業(yè)集團轉型開始發(fā)展娛樂事業(yè),勢頭日漸生猛,迅速成為鉑納娛樂集團第一勁敵。
晟業(yè)畢竟是從傳統(tǒng)行業(yè)房地產起家,娛樂行業(yè)起步時也遇到不少瓶頸,好在集團勝在投資能力強,體量大,從一開始粗放式投資,到最后慢慢改變策略,在娛樂市場精細布點布線。
不同于鉑納娛樂上至一流影帝下至十八線開外小藝人應有盡有,晟業(yè)打算把全部精力放在幾個重點培養(yǎng)的藝人身上。
此舉果然見效,去年星光盛典,新人獎全部由幾個晟業(yè)傾力栽培的小生斬獲。
當紅小生洛桐和一線花旦藤秋更是一舉突破重圍成為“年度最受期待男演員獎”和“年度最佳影視劇演員”,雖然最后同級別獎項中的“最受媒體關注女演員獎”由鉑納娛樂的當家花旦白清菡獲得,但是整體局面依舊對鉑納不利。
去年開始鉑納在各大盛典上的博弈中屢屢遭敗,今年秋季之后,各大盛典典禮又將拉開新一輪廝殺,如果再不能翻上一盤,恐怕要波及股市,進而驚動鉑納高層股東。
程遇北不想把事情鬧到如此局面,秋季第一個盛典怎么說也要擺好陣勢打個勝仗。
程遇北明白,鉑納娛樂董事長方麒,也是就是方舟父親,他會讓自己成為鉑納娛樂高層管理之一,這是太好的機會,如果不能有卓越的表現(xiàn),更何談將來。
況且,他的版圖可不僅限于此。
容雪前前后后聽了幾次之后,心里大概有了眉目,給了程遇北一些邊緣建議,卻不料正對程遇北的心思,正給他點破了個出口。程遇北非常高興,送給容雪一套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縫制的晚禮服。
容雪打開盒子之后,興致缺缺的給他回了個電話,說,我拜托你的事,你不幫我辦,總在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上給我找平衡。
程遇北笑而不答,幫她去找舊情人這樣的事,他又怎么會幫呢。
容雪也無意對程遇北這么殘忍,只是自己所認識的人里雖然有很多厲害人物,可真心為她又當真是手眼通天的,也就只有程遇北了。
以他現(xiàn)在的能量,說是手眼通天也并不為過。
程遇北的父親程野當年是鉑納娛樂創(chuàng)始人方麒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兩個人從少年時代就一起長大,混同一塊地頭,后來方麒因故入獄,他在監(jiān)獄的那段時間,方麒的獨女方舟一直被寄養(yǎng)在程遇北的家里,方舟和程遇北也算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年。可是不等方麒出獄,程野就去世了,為了報答故友,方麒將程遇北接到方家撫養(yǎng)。
容雪是從方舟零星斷續(xù)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這些往事的,她總覺得既然是在同一個家里生活了多年,兩個人感情一定非常要好,可是事與愿違,方舟和程遇北向來水火不容,方舟從小就用亂臣賊子來形容程遇北,處處都在針對他,生怕這個外姓人對自家產業(yè)有絲毫僭越的舉動。
容雪看不出程遇北的野心,只知道他是個能撐得起大臺面的男人,這么多年來,他在鉑納屢屢建功,能量愈發(fā)擴大,黑地白地都有他的通道,近些年來也愈發(fā)順風順水了。直到這次遭遇晟業(yè)的強襲。
程遇北因為這次的事更加看好容雪,自然是從工作能力方面,他幾次提議容雪到鉑納總部來做他的助理,或者藝人部經理人,可是容雪回絕了。
她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太過靠近那個遍地牛鬼蛇神娛樂圈。
程遇北讓她好好考慮,于是容雪本該去逛街放松的周末也變的沒有心情,悶在家里仔細權衡思索,可最終還是沒有答案。
她正在冥思苦想做思想斗爭,卻接到了沈瓔的電話。
沈瓔在電話那頭聲音有些虛弱,說自己已經在容雪住的小區(qū)大門前,讓她告訴保安放自己進去。
兩人好久沒見了,容雪開心的不得了,收拾好自己等待沈瓔進門。可當沈瓔出現(xiàn)在門前的時候,容雪所有的愉快被沈瓔的模樣嚇回了肚子里。
沈瓔穿著寬松的大衣,可是掩蓋不住隆起的小腹,大衣是從西單國貿樓里淘來的高仿貨,手上的拉桿箱似乎被塞的幾乎要爆開來,上面貼滿了花花綠綠的貼紙夸張俗艷。她半長的直發(fā)小心翼翼的掖在耳后,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閃躲著容雪探究的目光,聲如蚊吶:“容容……我能在你這住下么?”
容雪把她拉進屋,一個小時之后,容雪怒氣沖天的披上外衣走向門外:“你今天要是攔著我去找那個渣男,你也就別當我是你發(fā)小了!哪來哪去自生自滅!”
沈瓔沖過來抱著她不讓她去,哭的渾身澀澀發(fā)抖。
容雪跟她對峙良久,可是看著沈瓔她實在心疼,也心疼她肚子里前路未卜的小生命。
有時候容雪真的不知道沈瓔是因為沒有看男人的眼光,還是因為只是太寂寞,這是是她在北京的第三個男友,可結局依然這樣慘不忍睹。
容雪放棄跟沈瓔撕扯,拉她坐在床上,容雪小心翼翼抹了抹她圓鼓鼓的肚子,然后眼眶突然躥紅:“我不心疼你,我心疼孩子。”
沈瓔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里流出來,巨大的悲傷籠罩在她小小的身子上。
容雪突然就覺得好難。
為什么愛情好難,為什么,人生好難。
沈瓔低著頭,告訴她說,容容,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打掉這個孩子,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