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值班,蔣遇在值班室內寫病例。
身后門被人叩響,蔣遇一回頭,看到秦羽可站在門口。
“是你,”他語氣中的驚喜豪不掩飾。
站在她面前,往外看眼,“阿姨呢?”
秦羽可有些拘謹,攥著墻邊的扶手說:“我自己來的。”
“你找我?”
“嗯。”
蔣遇讓開過道,“快進來。”
“不用,我說句話就走。”
蔣遇看她固定夾板的手腕,“我做了一天手術,很累。”
秦羽可默了默,摸索著往里走,手腕被溫熱的大掌握住,“跟著我。”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蔣遇拉過一把椅子,讓秦羽可坐下,時隔多年,兩人單獨相處,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還有點小興奮。
“我眼睛還能復明嗎?”秦羽可問完,又加了句,“如果不能,你盡管直說,這院我就不住了。我媽那邊,我去談。”
這是秦羽可的真實想法,她不想讓母親再空抱幻想。不否認,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蔣遇誤解秦羽可不想見他,連病都不治了,臉色不太好,語氣中帶著幾絲嚴厲。
“你有時間操心亂七八糟的,不如安心配合治療。”
完全是醫生的口氣,秦羽可抿下唇,蔣遇看她低著頭,也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好,緩和下又說:“白天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我仔細分析后,你眼睛有希望復明,但前提條件是你得配合治療。”想起羅嘉瑞的話,又說:“我也會盡力的。”
他說盡力時,是那么讓人放心。
其實,蔣遇心里一直有個癟,當初倆人同班同桌,說好一起考清大,結果期末考的成績單還沒發,她人就消失不見了,走了連句話都沒留,蔣遇去她家找,鄰居說三天前搬走了。
秦羽可攥緊衣角,干巴巴的說了句,“謝謝。”
聽到這聲謝,蔣遇低頭扯了扯唇角,“小羽毛,”他抬起頭,“除了謝,真沒別的想跟我說了?”
已經很久沒聽人叫過她小羽毛了,熟悉的讓她心里泛酸。
“我走了,”秦羽可站起來,“不打攪你工作了。”
她摸索著往門口走,蔣遇看著她從身邊走過,起來要扶人,被秦羽可拒絕了。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在蔣遇的目送下,秦羽可摸著走廊扶手,回到病房。
當你真正直面過去才會發現,有些感情從來沒消失過,只是被藏得太深。
夜已深沉,云紗漫過月牙兒,病房里掠下幾片狡黠的光。
秦羽可躺在床上,毫無睡意,陪護床上的母親早已睡下,呼吸聲綿延而冗長。
母親告訴她,父親秦樹峰提出要求,如果還想拿到治療費,要她簽一份離婚協議,母親不同意,說就是拖,也要把那個女人給拖死,就不讓他們順心,自己的孩子,還能眼睜睜不給看病。
聽了母親的話,秦羽可既氣憤又無奈,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用盡手段的挽留,只能換來他更加不屑的白眼,何苦不給自己留一份尊嚴,挺直腰板走出名存實亡的婚姻。
到后來,母女倆越吵越兇,秦羽可只能用沉默回應。
彼時,走廊深處走來一人,在這盛夏的季節,他穿著長衫長褲,帶著一頂鴨舌帽,看不到他的臉,左耳的黑曜石耳釘醒目,尖尖的下巴,唇形很漂亮,薄薄的似桃花瓣兒,淡淡的胡茬又透著幾分滄桑感,經過護士站時,他有意避開,壓了壓帽檐。
蔣遇從病房出來,不經意一眼,看到一個人影剛要站在秦羽可病房門口,蔣遇腳步一頓,那人小幅度回頭,又轉回去繼續走了。
蔣遇看著他推開安全通道的門,人影消失在門后。
醫院里,探病的家屬來來往往,蔣遇也沒太在意。
步梯通道內,腳步聲急促凌亂,快跑出樓道時,此人抬手撫下左肩,咬牙從側門離開,走進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