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姐夫在走廊里抽了好幾根煙,我們聊了黑石商社,聊了林正道和高達集團;最后又聊到了我們的軍工電路板生產,他就跟下命令般說:小俊,軍工生產,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和紕漏,所以我不管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你都要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出現什么問題,我必定拿你試問!
講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我已經跟高層商量過了,接下來我們還會追加對電路板的采購,同時在其它領域,也會跟石川集團展開大量合作!生意我給你了,但要是干不好,梅梅的面子都沒用,明白嗎?
我轉過頭,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姐夫是個外冷內熱、好心腸的人,我知道他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希望我因為玲玲的事,荒廢了自己;他給我下命令,給我采購生意,無非就是想讓我忙起來,轉移我對玲玲的視線,讓我擔負起某種責任而已。
可那時候,我的心思早就不在生意上了,公司這幾個月的運轉,也都是小曼、師父,和公司的高層們在扛著,我幾乎沒怎么過問過。
“姐夫,我…我想拒絕,石川遠沒有達到,跟軍方全面合作的實力……”
“不能拒絕,因為這是命令!除非你們石川不想干了,這家公司是玲玲的心血,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要是不接,那我就直接查封!”說完,姐夫頭也不回地去了病房。
我站在走廊的窗前,望著遠處的景色良久,曾經我和蔣姐一起,拼命想得到的軍方采購機會,如今都已經得到了,而且機會越來越多;可回首間才發現,若是那個人不在,這一切便失去了意義。
后來我也跟著回了病房,看了看我可愛的大外甥;小家伙很健康,生下來的時候七斤半,那臉蛋兒像極了姐夫,小手又跟沈梅那樣精致。
孩子很漂亮,繼承了他爸媽優秀的基因,而恍惚間,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想到了蔣姐十月懷胎里,經常溫柔地撫摸自己肚子的畫面;如果我的孩子還活在這世上,他會長成什么樣呢?是像我多一些,還是像蔣姐多一些?
我不敢去多做設想,因為幻想越美好,心就會越痛!我寧愿把記憶,停留在蔣姐還沒離開的那個時候,寧愿忘掉后來,發生的那些事。
我們在首都呆了三天,姐夫有的時候忙,就讓勤務兵開車帶著我們轉;我們幾個人吃遍了首都有名的小吃,逛了不少大商場;我一直興趣缺缺,整個人跟失了魂一樣;小曼也無精打采,連漂亮衣服也沒怎么買。
倒是陳楓很疼老婆,買了一些化妝品,還拍了不少照片;師父也給自己的小孫子,買了架航模飛機,一些玩具。
三天后我執意要走,沈梅硬是不讓,非要讓我們多住些日子;她說她躺在醫院里無聊的厲害,想讓我們陪她說話,想知道她廈城同事的一些近況。
其實我知道,他只是擔心我,怕我回去以后,會變得痛苦、墮落,會想起太多的往事,會飽受折磨。
可我必須要離開了,因為我怕蔣姐回到廈城找不到我;家里的房子是重建的,客廳已經換上了新鎖;我怕蔣姐回家沒有鑰匙,怕她真的回來,我第一時間見不到她……
后來我想把小曼留下,可丫頭不愿意,沈梅也不愿意;那一刻我才發現,其實大家真正擔心的人,只有我而已。
最終,我們還是離開了,其實就是一次短暫的離別,現在交通這么發達,若是相見,也就是坐半天的飛機而已;可沈梅還是哭了,小曼也哭了;我知道那不是離別的傷感,而是我們中間,少了一個人……
她們在為某個人而哭泣,近一年的消失、杳無音訊,大家心里似乎早有了定論;而她們的眼淚,也說明了一切。
但我沒哭,我知道淚水一旦落下,就證明自己認命了,接受現實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希望的破滅,我為自己構建的虛幻,轟然倒塌。
所以我一路堅強,從首都到廈城,我一直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風光。
黑石商社被收購后的幾個月里,我一直都在期盼奇跡的發生,我希望齊帥會來,更希望他帶著蔣姐回來;工作之余,我經常坐在院子的臺階上,抽煙望著門外;有時一聽見外面有車或者腳步聲,我還會急匆匆跑到門外。
可所有的事實,都印證了當初姐夫的那段話,齊帥再也不會來了;因為他的膽小懦弱,沒能救得了蔣姐的性命,他早已經無顏再來見我了,我的等待只是多余。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似乎在沒有是非的日子里,時光過得飛快;我曾在過年時,回了老家一次,看望了一下父親;當他提及玲玲怎么沒來時,我還是拿那句話搪塞他:工作太忙。
父親又問為什么玲玲電話打不通?我又騙他說換號了;父親又問玲玲之前說懷孕了,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我直接叼著煙出去,選擇了逃避;父親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知道我不說,肯定有自己的難處,就沒再多問。
年后三月份的時候,豹子從葉城來找了我,我請他吃飯時,他說他丈母娘病了,手頭有點緊,想從我這里借點錢應急。
我愣了一下問:你愛人不都去世好久了嗎?現在還跟她父母聯系著?
豹子嘆息地一笑說:他們是我愛人的父母,也永遠是我的父母;不能愛人沒了,這個父母就不認,就不承擔這份贍養老人的責任。
也是啊,正如我和蔣父一樣,雖然蔣姐消失了,但我經常過去看他;有時帶點兒煙,有時拎兩瓶酒;只是我們之間也沒什么話說,就靜靜地坐一會兒。
我不敢跟他呆的時間太長,他也不敢多留我;因為我們兩個大男人,都怕無意間提起某個人,刺穿我們心底,最柔軟的那一片區域。
那時候豹子也沒什么正經工作,我本來打算把他留在公司的;可豹子那人太實在,他覺得自己沒什么能力,留在我這兒是個累贅,好說歹說都沒能說動他。
而借著這次機會,我拍著他肩膀說:豹子這樣吧,我打算成立一個基金會,屆時我會把自己在公司的分紅拿出來,投入到這個基金會里,幫助那些有病沒錢醫的人;而你岳母,就算頭一個幫扶的對象!
豹子聽到這話就高興地笑了,因為他老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苦于沒錢而已;我們的愛人,都有先天性的疾病,所以我們最不忍心看到的,就是那些被疾病折磨的人。
那一年我和豹子一起,忙活起了基金會的事;主要是豹子負責運營,我的心思大部分還是放在石川這邊的生意上;后來林正道到廈城出差,見我的時候聽到這個基金會,也打算入上一筆;他說這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商人最大的覺悟,就是回饋社會。
我們這個基金會規模不大,也沒有做什么宣傳,只是聯系了一些公立醫院,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酌情撥款。
恍恍惚惚忙活了一年,而這一年,依舊沒有蔣姐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