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都傻掉了,我沒想到剛一過來,就爆發了這么激烈的沖突。
看著家里的長輩和兄弟們,悍不畏死地朝車前面沖,可能是血液里的某些東西在燃燒吧,我竟然也腦袋一熱,跟著沖了上去。
或許多年在外求學,跟家里的感情淡了;可眼前的這些家里人,他們生在這兒、養在這兒,他們對這片土地,這片墳地的感情,遠比我要熱愛的多。
可是他們沒本事,也沒有文化,能為家庭貢獻的,就只有這種飛蛾撲火的舉動,拿命去跟現實抗爭;好傻啊,至少在我眼里,是很愚蠢的舉動;可偏偏就是這種愚蠢,竟然把我感染了,我突然意識到,我也是這個家里的一份子,哪怕愚蠢至死,也要跟他們死在一起。
因為這里是我的家,他們是生養我的長輩和兄弟,即使走遍千山萬水,我的根還在這里。
最終,挖掘機還是停住了!畢竟十幾條人命擋在前面,就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這些人也不敢亂來。
那個開發商呲著大黃牙,憤憤地指著我們說:別以為這樣,這里就拆不了;王二民,就你們這十幾個人,我分分鐘打電話,就把你們收拾了信不信?!
“艸你娘的,有本事就來!想動我們王家的墳地,瞎了你的狗眼!”二叔咬著牙,他的手都被劃破了,血沿著胳膊,一直流到了挖土機的鏟子上。
“二叔,別跟他們吵吵了,沒用!”我松了口氣,拍著手上的土,走到那個開發商面前說:趕緊給我滾蛋,不然的話,我這就打電話報警!
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冷冷一笑說:呵,報警?你報,妨礙我們拿地,你還有理了!
我咬著牙說:拿地?好,拆遷許可證呢?政府相關公告呢?你們公司拆遷的資質呢?統統給我拿過來!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像我們這種地方的開發商,很多都手續都不全;不然當年,我爸阻礙拆遷,鬧了事之后,政府不可能不出面的;可結果政府就是沒管,還讓我們私了,這說明我們村的地,包括這塊墳地,他們肯定還沒有開發資質。
這群混蛋,他們就會打著政府的幌子,欺負沒有文化的農民;等真拆完了之后,政府一看老百姓不鬧了,再給開發商補手續;如果事情萬一鬧大了,政府就以沒發放手續為由,跟開發商撇清關系,這是他們一貫的套路。
被我一問,那個開發商果然臉色變了!他瞅著我,緊緊咬牙說:你是哪里來的?
“外面來的,但我是這個家里的!沒有手續,趕緊給我滾蛋,否則的話,我告你們故意傷人!”說完,我指了指二叔流血的手。
“行!看你也是個文化人,但今天我把話撂這兒,手續馬上就批下來,到時候你告訴這群刁民,跟政府對著干,沒有好下場!”
“你們就是群奸商,還代表不了政府,等把手續補全了,再來跟我們說事兒吧!”咬著牙,我冷冷地瞪著他說。
那混蛋拿手指了指我,氣得半天沒說話,最后拿起對講機,憤憤地吼了句“收工”,就鉆進了他的小轎車里。
待開發商走了以后,我們這一大幫子人,才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抽煙、有的擦汗。
二叔抓了把黃土,往手上的傷口一按,朝我笑著說:你們看看,還是有文化好啊,這小俊幾句話,比咱們拼了命還管用。狗蛋、毛蛋,一定得好好上學,將來要跟你小俊叔一樣有出息。
狗蛋、毛蛋,是我伯伯家的兩個孫子;我讀大學那年,他們才上初中;不覺間,竟然都長這么大了。
只是二叔的話,讓我感到羞愧,什么是有出息?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這個家里唯一的大學生,在外面照樣被人欺負的跟狗一樣,這還算有出息嗎?
可莊戶人就是這樣,不管當兵還是念書,只要你走出去了,在他們眼里就是有出息了。
“小俊,你說他們還會來嗎?”二叔卷了根煙,放在嘴邊抽著問。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政府批文,都會先考慮民意;在很多大城市,拆遷占地這種事,都是開發商先跟戶主談,等協商好了,政府才會批;只是咱這種小地方,老百姓見識短,當官的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開發商胡來。但咱們這么一鬧,那些人肯定會收斂一陣子!
二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深吸了一口煙,又皺著眉說:也是邪門了,你爸鬧了那次之后,他們消停了一年,我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也不知這兩天抽了什么風,突然又鬧起來!
當時二叔也就這么一說,我也沒怎么在意;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廈城某個人的魔抓,就已經伸到了我的家鄉;他們突然拆墳地的事,跟我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行了,既然小俊都這么說了,那咱回去吧!倍逭酒饋,他手上的血,已經被黃土吸干了;“對了,小俊這次帶對象過來了,一會兒讓家里娘們兒,包幾個紅包過去走走,咱們不能失了禮節!
說完我們就往山下走,進村的時候,我讓二叔去診所看看傷口,他卻擺手叼著土煙,說都是莊稼漢子,哪有那么金貴?!
后來一群人都回了家,只有二叔跟我一起,去了我們家;他是我爸的親弟弟,我帶對象回家,他這個當叔的,肯定要過來坐坐。
可是剛到家門口,我就愣住了!“叔,這真是我家啊?”看著眼前的“俊俊超市”,我直接懵逼了!
“你爸歲數大了,干不了重活兒,頭些日子開發商征地,又給了些補償款;你爸就弄了個商店,賣點零貨細碎的,也算有點收入!
聽二叔這么說,我心里瞬間涌起了一股愧疚;不知不覺,我都一年半沒回家了,平時也很少跟父親打電話;我對他的關心,太少了……
進了門之后,二嬸兒正忙著賣貨,商店里也圍著不少人,嘰嘰喳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見我們回來,二嬸兒趕緊站起來說:俊俊吶!你可真有本事,那個女孩長得跟個仙兒似的,你爸爸牙花子都要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