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人我平安送回去了，也看著平安上樓了。”司機恭謹地說。

電話那頭，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柯慕辰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在床上，黑暗中的瞳仁閃爍著點點的亮光。

他沉默地看著頭頂，昏暗的視線中，眼前似乎浮現出那個老舊的小區，二樓的房子，玻璃窗透出微黃的亮光，溫暖得就像冰天雪地里的火，讓他想要靠近。而他竟邁不開步伐，只能安靜地站著，抬頭張望，直到身上落了層層的冰涼。紀念……

他輕聲呢喃，聲音在靜寂的房間里帶著淺淺的起伏，慢慢地安靜下去。

紀念套著柔軟舒適的睡衣，抱著膝坐在窗邊的榻榻米上。

她今天沒有上班，沒有工作，卻過得很累，好像這些日子的時間都壓縮著，在今天一起顯露出它們的重量，沉沉地壓在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沉下去，她努力想要掙脫，卻怎么也解放不出來。

她騙不了自己，即便離開了柯宅，跳出了和柯慕辰的婚姻，可是她的心，還系在他身上。

每見到他一次，就想起他一次，心底柔軟的皮肉就像被現實帶著倒刺勾過來，劃得血肉模糊，痛得她只想遠遠躲開。

可是偏偏命運就愛和她開玩笑，她那么努力想要逃，卻怎樣都躲不開。

今日竟然直接讓她在柯宅見到了廖言郎才女貌，璧人一雙，配一臉的節奏硬生生刺痛她的眼睛。

可她仍然維持著禮貌的笑容，現在想來，她都想為自己的隱忍點贊。

紀念將頭埋在膝蓋上，心底就像有個空洞，一點點地擴大。

她不想這樣，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偏偏人就是那么不爭氣。

眼淚掉下來，臉龐的濕潤讓她驚慌。

簽字離婚，凈身搬離柯家，找工作，換工作，重新開始生活，直到現在，她第一次為那個人流淚。

看來，今天之后，她連心里面，也要試著徹底將他放下了。

窗外迷迷茫茫又開始下雪，這是這個冬天的第幾場雪，紀念早已經忘記，不過像這樣靜靜看著雪落，她似乎又回到以前很多個同樣的冬夜，她坐在床邊，黑暗中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飄雪。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偏偏，還執拗的想要等。

她忽然又想起，今日是平安夜，明天就是年輕人都熱衷著想熱鬧度過的洋節日。

曾經，她對這個日子也是有著期盼的，可是期盼一再落空，最后只能被苦等無果替代，便也消磨掉了她所有的希冀。

紀念撩起垂落的長發，視線朝著茶幾看過去，上面灰色的紙袋靜靜地立著，里面裝著她由柯家帶回來的長針和毛線，還有不短的一截圍巾。

那興許只是一個心血來潮的笑言，說了就過，說話者或許現在就已經忘記。

更何況，他身邊有了更適合給他織圍巾的人，她何必為難自己，再去趟這槽好不容易抽身的渾水？

默默坐了半響，紀念嘆了一口，將茶幾的灰色紙袋拿起，再坐會窗邊榻榻米的時候，她竟然夾起兩根長針，纖細白皙的手指利落熟稔地纏起白色的絨毛線，開始一針接一針的重復動作。

纏線，鉤針，過。丟線，提針，勾回來……

圣誕過去，接連就是元旦，雙旦的熱鬧還沒有停息，這個城市的活躍在經過三天元旦假期的玩鬧之后，被假期的疲累重重覆蓋。

黃智敏借的車子在元旦假期里又鬧了別扭，臨時送去了維修，所以紀念上班時又加入了擠公共交通上班的洶涌大軍里。

沒想到早上地鐵的擁擠嚴重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在等待三趟依舊無法上車的情況下，果斷選擇出逃，臨時改為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是個老手，選了一條七拐八繞的小路，硬是在上班前五分鐘將紀念送到了公司樓下。

紀念推開車門就匆忙往大堂最里側的電梯跑，邊跑還不忘掏出工牌戴起來。

眼下臨近上班時間，大堂里走動的人不多，她匆忙奔跑的身影便很是突兀，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了電梯門里面的人。

“等等！麻煩等一等！”

紀念一邊跑，一邊禮貌地叫道。

站在按鈕前的年輕男生按著電梯門，等著紀念跑進來。

紀念道了聲謝，才站在電梯門邊調整呼吸。

進來的著急，她并沒有留意到在身后的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視線越過眾人的間隙，穩穩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