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番艱難的掙扎,最終蘇我蝦夷還是選擇答應了陳宇的條件。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國家,更多的也是為了保護家族和兒子。
沒有過多的言語,在二人聊天的同時契約就已經擬定好了。蘇我蝦夷邁著沉重的腳步,帶著那自視為可恥的契約一路走出陳宇下榻的驛館,而就在他剛一出門,就聽到‘轟隆’的一聲。那原本佇立在驛館門口的漂亮大門,已轟然倒塌。
“呵呵……哈哈哈哈!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而我等又不得不一腳踩進來。一切的一切,什么出訪,什么演練,什么大兄王!都是大唐的一顆棋子罷了!啊哈哈……噗!”有些神經質的蘇我蝦夷確實想通了不少,但也被氣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無知的路人們紛紛繞開了他,鮮艷的血液染紅了他的衣襟,還有那一式兩份的,未簽的契約。
“大臣!大臣您沒事吧……”蘇我蝦夷并未理睬那些急急忙忙追上來的護衛,而是凄然地轉過了身,看向即將成為小本歷史的那一幢驛館。
當然這也是蘇我蝦夷最后看到的場景了,緊接著他就一頭倒了下去。
就在蘇我蝦夷昏倒的不遠處,陳宇正冷酷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與往常的他不同,這一次的陳宇選擇了無動于衷。
“將軍,要不將他抬回去治療一下?畢竟這老頭還有些用處。”何晨光其實在看陳宇,如若往常的話,陳宇不論如何都會先救人再說話的。不過今天顯然有所不同,陳宇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何晨光答道:“他死了,還有弟弟,弟弟死了還有兒子。我只要那一份屬于蘇我氏的契約便好,其他的與我何干?”說著陳宇就邁步走回了驛館。
雖說正式的契約等還未下來,不過板上釘釘的事情,陳宇已經不愿意花功夫再等了。又專門找到了王老的所在,老爺子這時候還在看著水手挖地基呢。
陳宇笑著上前對其說道:“老爺子,這回我們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開工了。人員方面您先用著水手們,這些天我會叫翻譯去張貼招工的文書。我們慢慢替換掉水手就成。前期目標就是先將這驛館盡快變成一座恢弘的大使館。圖紙咱們也都商量過了,您若還有什么疑問的話,現在就可以提出來了!崩蠣斪勇牶蟮挂餐﹂_心的,不過他確實還是有疑問的。
就比如:“少爺,錢從哪兒來?咱們帶的都是些禮物什么東西的,難道你想賣掉折現?”錢財涉及到了工人的積極性問題,老爺子想要內心有一個把控也算正常。
陳宇這才一拍腦門想了起來,之前干活的是水手,工資北海內邊直接會給到他們的家人。現在小本的百姓們可不吃這一套,尤其是在京都附近的。
小小地思索了一下后,陳宇給了王老一個安心的眼神,對他安慰了一句。
“小本的待遇是唐人的十分之一就好,符合他們的國情。錢財方面您可以放心,這兩日先按計劃進行著,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送錢的。”陳宇稍稍賣了個關子,而后與王老一起開始商議起剩余的事情了。
另一邊的蘇我氏族內,蘇我入鹿正陰晴不定地與叔叔蘇我倉麻呂站在父親的病床前。由于蘇我蝦夷突然昏迷,所以導致合約到現在都還沒有簽訂。如今這個合約已經到了蘇我入鹿的手中,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如此不舒服。
見父親并未蘇醒過來,蘇我入鹿拽著叔叔走到了一邊,并小聲與其商議道:“叔叔,父親怕不是糊涂了,連這樣的契約都敢簽訂。我看咱們應該在他還未醒來之前先行毀掉它,讓父親沒有簽約的辦法。否則真的簽訂下來后,我們可就成為小本國歷史上最大的罪人了。”
蘇我倉麻呂聽著侄子的話,先是點了點頭,但聽到后來時候卻又搖了搖頭。不得不說,自己這個侄兒雖然聰明過人,乃至整個小本都很少有年輕人與他一較高下。但卻終歸還是一個未經歷風雨的年輕人,他瞄了一眼還在床上昏迷的蘇我入鹿,壓低聲音對侄兒勸道:“沒有用的,契約不過是一張紙罷了。大兄想要簽約的話,完全可以再讓人騰兩份、十份、百份出來,這是阻止不了他的。就當前情形來看的話,我們唯有先保持大兄的昏迷,對外先穩定過渡過來。而后待風平浪靜時,不論大兄,或者直接推入鹿你當權,都是為時已晚,大唐的那些醪糟陰謀也就無法再實行下去了!
這話說得蘇我入鹿倒是眼前一亮,他太渴望權利了。從出生到大唐來之前,蘇我入鹿只是覺著自己還有很多發揮的空間。他那蘇我氏大公子的身份已經夠他霍霍的了。但隨著事態漸漸發生轉變,蘇我入鹿的權利欲望也愈加膨脹了起來。他想要超越父親,想要青史留名,更想要有一位屬于自己的天皇!
這個機會如今就在眼前,不能再等了。蘇我入鹿那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因為激動而扭曲了起來,蠟黃的皮膚也紅潤了不少。
認真地看著叔父蘇我倉麻呂,入鹿十分嚴肅地問了一句。
“你會幫助我嗎?叔叔!碧K我倉麻呂那爭霸的心早已在年少時就磨地差不多了,這種本應該他挺身而出的時候,卻極力推崇了自己的侄兒。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了,不用過多考慮,蘇我倉麻呂果斷的點了點頭。二人對視的眸子中,都浮現了一絲決然。
而后蘇我入鹿猛地一轉身,朝著蘇我蝦夷的病榻邊走去。可就在他再次看向父親時,卻忽然發現原本應該毫無知覺躺在那里的蘇我蝦夷,現在居然消失不見了!
“叔......”他又要轉身朝后看,但他的反應卻終歸慢了一拍。在他的視線之內,蘇我倉麻呂剛剛瞪大眼睛,因為蘇我蝦夷的消失而驚訝。卻在未發一聲之際,一條紅線緩緩覆蓋了蘇我倉麻呂的脖頸。
蘇我入鹿的那后一個字終究還是卡在了喉頭處,再無法叫出聲了。他的叔叔如今已經腦袋搬家,瞪著大大的眼睛,脖頸部動脈如高壓泉水一樣,噴薄出陣陣溫熱的鮮血,卻又剛剛好對著蘇我入鹿那年少的面龐。
‘滋滋’聲不絕于耳,蘇我入鹿驚呆了。緊接著從他面前陰暗出走出了一個身影。那身影曾是蘇我入鹿最熟悉,也是最崇拜的。但現在他就像是見著了什么可怕的魔鬼一般,渾身顫抖著,緩緩往后退去。
柔和的燈光漸漸照亮了走出的蘇我蝦夷,此時的他一點都沒有想象當中的輕松。這一覺讓他仿佛蒼老了幾十歲一般,佝僂著腰不說,臉上的皺紋都顯得比往常要深刻很多。
“父,父親!我......”倉惶間逃到角落的蘇我入鹿顯然還想要解釋什么,但是蘇我蝦夷根本不給他機會。這位四十七歲的壯年大臣,人生的閱歷那是豐富到了極致。只見蘇我蝦夷一個箭步跨到蘇我入鹿面前,抬劍便對兒子砍去。
蘇我入鹿的一切幻想在這一刻終于被碎到了淋漓盡致,他甚至已經感覺到了死神的氣息。臉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讓蘇我入鹿不由地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這一生尖叫劃破了夜空,令整個蘇我氏族的府邸都打了一個寒顫。這是眾人都熟悉的大公子的聲音,唯有還在躺著的家主才有本事收拾他。除此之外,或許,也有可能是蘇我倉麻呂?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未來會有所不同時,蘇我入鹿那中氣十足的慘叫聲卻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粗媲皟鹤訚u漸濕潤的褲管,閉著眼睛扯著嗓門嚎叫的慘樣,蘇我蝦夷內心無比悲痛。曾幾何時,輝煌的蘇我氏歷任家族繼承人那都是兼具武略、辯才,更號稱‘有智有勇,處事果斷,敬奉佛教。’的典范。如今他,一代名臣即將墮落,而自己極力保護的繼承人,卻只是一個空具名氣的懦弱之輩。
嘴角又一次溢出了鮮血,蘇我蝦夷強忍著胸腹間的不適,一把將蘇我入鹿懷中的兩份契約奪了過來。就這么低低地罵了一聲‘廢物’而后邁步走了出去。
直到近乎最后的最后,蘇我蝦夷還是不忍心噬子。他不是那種可以拋棄一切的人,但家族和國家卻在一步步緊逼著他,努力將他往深淵推去。好在最后一刻,蘇我蝦夷將伸長的刀收回了不少,僅僅只是在兒子的臉上劃上了一道深刻的印記。借此,他想要兒子能夠永遠得記住,記住他這個父親,或者說記住今日尿褲子的狼狽。
“啊~~啊,啊啊,啊?哎呦!快來救我!”蘇我入鹿終于回魂兒了,就在他以為這一切都要因為蘇我倉麻呂的死亡而結束時。出去的蘇我蝦夷卻對門口護衛命令道:“鎖起來,我未歸來之前,將這......他的圍死,不得有任何人擅自進入。哦,找個人去給他治一治臉上的傷,順便將右大臣放入祖墳,埋了吧!毙畔⒘坎豢芍^不大,護衛一個激靈后,迅速低下了頭,以示服從。
步履蹣跚的蘇我蝦夷則并未叫任何馬車,就這么緩慢地朝著皇宮一步步走著。雖然他和天皇決裂了,但天皇印信都還在對方手中,蘇我蝦夷沒有染指的任何意思。這可能也算是他生而為臣子的最后一絲絲尊崇了吧,其實這么說來,蘇我蝦夷也算是一個十分合格的臣子。他自幼出生在鷹派的家族,以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己任。家族嚴格的訓誡與自身優良的素質,讓蘇我蝦夷帶著蘇我氏迅速崛起,將他們最強大而且頑固的敵人物部氏趕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蘇我蝦夷從未想過,自己要真得得到天皇的權利,或者取而代之。就像很多他越權做的事情,其實也都是對天皇和自己家族有利的。所以如今的舒明天皇才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對蘇我蝦夷有任何不滿情緒。
過去的種種如同過電影一樣在腦海之中閃過,但蘇我蝦夷明白,從今日開始,他與舒明天皇,準確來說是那個自幼時的鐵哥們兒田村皇子,再也走不到一條路上了。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舒明天皇十分嚴肅及憤怒地看著蘇我蝦夷,直接質問道:“你又來干什么?呵!如今的小本國內,難道還有我們蘇我大臣處理不了的事情嗎?”低著頭的蘇我蝦夷其實能夠感覺到舒明天皇憤怒當中的絲絲關切之意,他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也想要努力幫助一下蘇我蝦夷。但是這時滿身是血,及其疲憊的蘇我蝦夷已經不無法再過多言語什么了。
“請陛下印信一用,大唐將送予我國十門火炮及格式鎧甲千余。需要陛下印信,方可奏效。”低著頭的蘇我蝦夷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話語,近乎于命令地對舒明天皇說著。
舒明天皇聽后先是微微松了松眉頭,但四十一歲的他可不是傻子。大唐的使臣前些日子可是剛剛來過自己這里的,他當時并未提及任何關于武器設備的援助。如今忽然就愿意幫助蘇我氏了,個中的貓膩不得不讓舒明天皇抬手撫向了他的印信。
見上方沒有反應,蘇我蝦夷輕咳了一聲,又一次高聲通知了一次舒明天皇。
舒明天皇則不為所動,擰著眉頭輕聲問道:“毛人,你是否有什么話想要對朕說的,不妨說出來。不論有什么曲折,我們共同面對就好不是么?你與朕本就親密,何苦要這般模樣呢!”這位及其在意尊樣的天皇已然放下了堅持了十數年的面子,又一次用起了兒時的稱呼,似乎想要打動蘇我蝦夷。
下方的蘇我蝦夷也是預料之中的身形一顫,眉宇間的猶豫和決然表情不斷地交替著?梢钥闯觯膬刃恼趻暝,本應該無比堅決的一次任務,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倒也讓蘇我蝦夷沒有想到。
不過蘇我蝦夷的猶豫也并未堅持多久,他的本有些飄忽得眼睛忽然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東西,這讓他迅速下定了決心。就在天皇案幾的一個角落里,用紙張蓋著的地方露出了一個小圓筒子。
緊接著蘇我蝦夷就回想了起來,本來他進來時就覺著殿內的味道有些熟悉,但猶豫心中有事,也就沒有過多地去在意。如今一對應,他才發現,原來這是大唐兩邊下注的結果。
于是不由分說,蘇我蝦夷猛地抬起了頭,大踏步地走到舒明天皇的面前。用一種舒明天皇及其驚訝的速度,迅速將懷中的兩份契約蓋好了章。
“陛下,您......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