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著‘隆隆’的火炮聲響,陳宇將這些都化為了自己的背景,屹立在了那叢林之巔。
但這就結束了么?
不!
陳宇高高揚起握拳的右手,在下一秒后,瞬間變為了五指并攏,向前指示。
無聲的命令,林中此刻‘悉悉索索’的聲音雖被烈火的‘噼啪’之聲所掩蓋,但陳宇心知,他的軍隊,正在向前無聲地沖鋒之中。此刻的陳宇,又化為了士兵們熟悉的暗夜殺神。
一刀,就是一道亡魂。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反正李狗蛋等人的三輪火炮早已蓋完。在未見到任何信號后,便也沒有了從天而降的炮彈。何晨光在急切的找尋著任何蛛絲馬跡,他不敢過分放肆地發出聲音。只能急速穿梭在叢林之中,嘗試找到陳宇。
何晨光身后的直屬親衛卻比他還要忙碌,護軍的尸體是不容踐踏的。前文提過,這是陳宇嚴苛的規定,也是護軍裝備一直保持領先的基準。要么現場銷毀,要么回收上路!但凡陳宇的親衛,只要不死,戰斗不休。所以,現場能夠找到活人的機會很少很少。大部分都是正面被弩箭貫穿后死去的士兵。
那血腥的一幕幕不只是護軍親衛的,更多的則是那些蒙著面的黑衣人的。無一例外,全部死亡。慘烈程度已經有些超乎了想象,縱何晨光一成年就參加過帝國大戰,但也很少會遇到這種傷殘都幾乎沒有的場面。
一路追尋,何晨光自己都沒想到,他居然光追著敵人的尸體,就追了一夜,整整一夜!當天色漸漸亮起時,他才在朝陽當中,看到了叢林盡頭的陳宇等人。
現在陳宇身邊還是擁有大群的護衛的,約摸著怎么也有五十左右。那些士兵無一例外,渾身浴血,眼神當中的疲憊一眼就能看到。但是,他們的精神卻格外的好。何晨光再往前看,層層庇護下,陳宇正站在叢林盡頭的一塊大石頭上,拎著一個......首級!
“將軍!”何晨光不由自主地輕呼了一身。其實在他急速接近的時候,陳宇親衛這邊已經察覺到了何晨光的動向。短暫的防御后,大家全都放松了下來。就這么任由何晨光一路暢通無阻地向前走去。這短短的五百米,走得何晨光何其艱辛!
他在年邁后曾拿著陳宇的游記和記者談論過此事,當時何晨光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看到了一群浴血惡魔,在和我打招呼!眱H此一句,就已經知道陳宇這一夜究竟是怎么過來的了。當然這也都是后話了。
我們將目光拉回現實當中,再看二人時,何晨光已經走近了陳宇。朝陽是有魅力的,尤其是老人們常將年輕人譽為朝陽。那種溫暖的光線照射下來,驅散了人們心頭最后的一點一絲陰霾。
陳宇聞聲回首,他朝著何晨光笑了。那笑,讓何晨光毛骨悚然,何其可怕。那邪魅的笑容,現在卻就在平日里溫順、搞怪一點都不嚴肅的將軍臉上。
何晨光微微定神,不顧最后兩名親衛的阻攔,在踹倒二人后,他一躍也跳上了巨石,將陳宇手中的首級一把拽了過來,而后‘咕嚕!瘉G了老遠。
“將軍,這不是你,快醒醒吧。程大將軍、崔夫人、李狗蛋、高城、芮小姐、阿雅、小紫、王老、舟老爺子、陸勇和全體將士,都在等您回家呢!”何晨光激動地緊緊扣住陳宇的雙肩,劇烈搖晃著他。
陳宇微微一怔,從容地將手在衣擺處擦了又擦。然后用稍稍干凈了一點的手抹了一把臉,笑著推開了何晨光。
“你小子扯什么犢子呢!趕緊給我收拾收拾,剛剛被你當足球的那個也帶著,那是一個小首領;仡^咱好問那百濟王多要點精神補償。嘿嘿,這回可是發達了!闭f著,陳宇還財迷般地搓了搓手。
他的舉動讓何晨光一陣恍惚,反而有些適應不來了。剛剛,那是陳將軍嗎?被陳宇一手帶出來的何晨光,都有些懷疑自己了。
在他站著不動的同一時間,親衛們也紛紛變回到了之前的嬉笑打鬧當中。一個個疲憊地癱坐在了地上,順便還小聲地埋怨起了陳宇。
“將軍是真的好精神,這一夜熬的,不知白發又生幾何哦!”“你就扯吧!居然還學將軍拽文了?”“就是就是,我看你就是腎虛!沒別的毛。 薄昂!你小子找揍是吧”......
陳宇實行的是放養式的,工作制與義務制以及思想教育體系相結合的帶兵方法。所以大家在閑暇之余,是不會有其他軍營那般,擁有嚴苛的甚至變態的休息制度的。就像之前在船上那般,陳宇知道大家難受,就直接放假。所有人該活動活動,該運動運動。可一旦開戰了......要知道,陳宇領出來的可不止是現在的五十人,而是八十。
何晨光有些迷惘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過于敏感了,還是現在陳宇以及親衛的狀態不對勁。反正看著又變回往常模樣的人們,他已經再無可說的了。
“嘿!你小子困了嗎?還不趕緊地搬人搬東西?這可都是哥兒幾個拼了命弄來的戰利品,絕對不能讓百濟撿了便宜。奶奶的,還真夠重的,等會兒讓李狗蛋來拉最為合適不過。”陳宇一邊抱怨,一邊開始收拾東西了。其實越往后來,護軍傷亡就越發的少,直到陳宇身邊輻射的這半公里內,已經不見落單的親衛護軍了。陳宇正侍弄著的,也不過就是些雜七雜八的敵軍器具。
就在何晨光要去上前幫忙時,從空地遠處卻急急奔來了一支具裝馬隊。二馬帶一人,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速度。何晨光下意識地就對身后剛剛趕來的援軍叫道:“全軍戒備!保護將軍,準備防護沖擊!”
在這近乎原始的時代,馬匹沖擊可是一大利器。對于騎兵戰步兵而言,有時候刀劈、槊捅是下乘,重裝騎兵急速沖撞才是真正的殘忍。何晨光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他身后動起來的可不止是新來的援軍,連著陳宇的親衛也都各歸各位,死死地疊在了兩主將的面前,毫無縫隙可言。
在后方收拾東西的陳宇,神色猛然一震,而后趕緊從前面支援士兵的背包當中拽出了一個炸藥包。眼看著就要接近一旁的火把,準備點燃。
“¥¥%#¥%,%……¥……%¥。!”就在雙方即將相撞時,那馬隊卻忽然急急收攏了速度,堪堪地停在了何晨光百米開外。為首的那員身披墨甲的大將操著一口鳥語,跟何晨光各種呼和?粗钡臉幼泳椭,對方應該不是敵人,而是從大后方軍營趕過來救援的百濟大將!
何晨光不敢貿然解開防御,而是轉身看向了,身后做足了準備工作的陳宇。
“將軍,看起來是百濟虎王的人。怎么辦?”
看著一臉無辜的何晨光,陳宇沒好氣地哼哼了一身,丟下手中的炸藥包,轉而從他前面士兵的‘百寶袋’當中掏出了一個手雷。直接引燃,飛過士兵頭頂就炸在了兩軍之間。
見對方驚悚地后退后,陳宇輕輕一咳嗽,然后吐出了一口帶著血的唾液。緊接著對何晨光說道:“你不知道,難道我就懂鳥兒語了嗎?全體都有,頂死在這兒。何晨光,給艦隊發信號,讓他們過來。哦對了,發綠色的,我想百濟那位扶余氏或者金翻譯應該會聞訊趕來。”陳宇向著各方發號施令后,繼續與對方對持了起來。
在這危機四伏的半島,稍稍有些不慎重的他就吃了一個大虧。丟下了近四五十親衛的性命,陳宇內心可一直都在流著血淚的!別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實則他恨不得當場宰了這群百濟人,發泄那心中憋屈的內氣。
在等待李狗蛋馳援到來時,陳宇拍了拍緊張的何晨光,讓他跟自己坐了下來。而后扯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問道:“兄弟們的尸首,都收回去了嗎?”
何晨光短暫地沉默的半晌,其實那些士兵曾經可都是他的戰友,同吃同住。若是說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何晨光被陳宇挑了出來,而他們則轉為了陳宇親衛。
“收拾了,應該都安置在了海邊。”何晨光雙手捧著臉用力搓了搓,將渾身的哀痛一掃而光,接著對陳宇說道:“放心吧將軍,沒有問題的,都做好了。”
二人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當中,一般的沉默都比較尬。但陳宇他們的不是,他們的沉默是那么有滋有味,有聲音,有感覺。
過了一會兒,一道弱弱的聲音卻是穿插進了二人之間。
“將軍,你說,我們還能活著回去嗎?”這聲音的主人陳宇認識,不是何晨光的親衛,而是跟著追殺了一夜的,自己的親衛。
他叫張大均,其實應該叫小均才對。因為種種原因,這小子抱著滿懷熱忱,偷偷頂替了他的哥哥,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右武衛衛軍戰士。在他剛剛入軍中的時候,可連十七歲還不到呢。卻偏偏用一張早熟的二十歲白嫩小臉騙過了,稽查的右武衛高層。陳宇一開始要換人時,他就被一下子挑中了。后來陳宇也是通過和老兵們的閑聊,才知道的這事情。而且啊,這小子家里窮的很,用陳宇的話來說就是,父母都還露著腚呢,更別提剛剛成親的哥哥了,指不定是光著的。
對于這小子,陳宇和一眾老兵都還是特別關懷的,平時都親切地稱他為‘小弟弟’。
“小弟弟!你小子別亂說!什么回不去了的,沒見咱啥事兒沒有嗎?你回家后想要干什么?”陳宇沒好氣地問向對方。
在他和何晨光有些戲謔的眼神下,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臉上臊出了一坨紅暈。
“那個,我想找個漂亮的媳婦兒。就像,就像將軍,哦還有李狗蛋將軍的翠花兒姐那樣式的。然后帶著家人,還有媳婦兒,一起去長安城里轉轉,看看長安城的繁華。俺娘早就想去看了,現在兒子出息了,卻因為身份原因一直沒有真正帶他們來過!鄙倌觌m然沒有轉頭看一眼陳宇,但陳宇腦海之中早已想象出了他現在一臉憧憬的樣子。
陳宇抬起腳來,就來了個軍隊式的打招呼。他嗤笑著說道:“哼!看你小子沒出息那勁兒,你放心吧,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了。我完了帶你們去皇宮里看看!看看咱陛下住的地兒好不好!哈哈哈!”陳宇一只手搭著何晨光的肩膀,和何晨光細細地調笑著。
不遠處,迅速竄來的李狗蛋氣急敗壞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好!你小子居然對你,翠......”就在眾人回頭看向李狗蛋的時候,李狗蛋卻忽然猛地頓了一下。當陳宇再尋著李狗蛋的目光往回看時,時間仿佛忽然緩慢了下來!〉艿堋纳眢w居然在陳宇一踹之下,僵直地,就這么仰面朝著陳宇倒了下來。
“額,額額額......”何晨光發出了類似非人的喉音,他右邊的眉頭一跳一跳地,大張著嘴,就這么親眼看著,看著‘小弟弟’重重地摔在了陳宇盤膝的懷中。
一剎那間,所有的歡聲笑語為之一熄。剛剛還在嬉笑著的眾人,現在面雖然朝著‘敵人’但眼球,卻早已飛到了陳宇的懷中。時間迅速恢復了過來,可陳宇卻有些卡殼,他的腦海當中不斷地閃過剛剛‘小弟弟’倒下的身影,一遍一遍的,不停歇。
朦朦朧朧間,攀援下來的李狗蛋和何晨光疾呼的聲音不絕于耳,陳宇僵直的目光緩緩向下看去。這位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啊,現在眼眸渙散,嘴里不停地溢出著血泡。
“嘔!將軍,將軍,你別急,咳咳我,我在帶阿娘去,去長安前,不,不死......”小均的眼神,是那般留戀,他直到去世,都在眷戀著這塵世。
“小子!小子,你翠花姐還等著給你說媳婦兒呢,你快醒醒,快醒醒,哥給你療傷哈,沒啥大問題的啊。不疼,不疼的!”李狗蛋顫抖著手,死死地按在小均胸前的傷患之處。那是一個大洞!也不知究竟是長槍,還是箭矢,洞穿鎧甲所致。大家更不知道,這家伙究竟是如何挺了這么久都不吭聲的。
“是啊,是啊,哥,哥才剛剛答應了你,去皇城轉悠呢!标愑铍p眼及其空洞,就這么呆呆地看著懷里的,往日十分靦腆,什么事情都不好意思麻煩哥哥們,卻什么都想幫助眾人的‘小弟弟’。曾經的他也向往著美好生活,整日除了攢錢,就是攢錢。當眾人一問他,他就只會嘿嘿嘿地傻笑著,F在看來,他只不過想要多多攢錢,娶媳婦,帶著老娘來長安罷了?善瓦@么好的小伙子,如今卻冰冷地躺在了陳宇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