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那天,營地里下起了小雪,白雪皚皚,覆蓋了枯枝,壓彎了枝頭。
地上的雪越積越多,深一腳淺一腳。
昨夜靳未南剛從邊遠山區的部隊慰問回來,熬夜寫了報告,天一亮又去軍區開會。
中午在軍區陪幾位領導吃過飯,這才坐上越野車回駐地。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車子路過崗哨,警衛員一路小跑過來,敬了個軍禮。
“報告首長,司令部的靳老首長正在會客室等您!”
靳未南睜開眼睛,眼神清明,沒有剛醒來的迷糊,“知道了。”
車子一停在辦公大樓前,靳未南推開車門,邁開長腿徑直朝會客室走去。
他身上穿著橄欖綠的陸軍戎服,腳踩著黑色筒靴,身材頎長,氣質凌然,走路沉穩又帶著一股風。
雪花落在肩頭,他恍若沒察覺,五官立體深邃,冷峻而沉穩。
“報告!”黑色的手套裹住纖長有力的手指,利落舉起。
會客室里,除開靳老首長,還有幾個師部里聽聞老首長下來,趕過來作陪的軍官,軍銜與靳未南持平,亦有幾個部下。
老首長每年都會到各個部隊去探訪,幾乎不會提前通知,也沒有規律,今年突擊到了靳未南所管轄的駐地部隊。
“進來!”靳老首長聲音洪亮,完全不像年逾八十的老人。
靳未南以為是例行視察,卻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兒。
葉薄歆穿著淺灰色的鹿皮大衣,脖子上圍著一團毛絨絨的圍巾,頭發柔順地披在脖頸兩側,此刻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站在最里的窗戶邊,擋在她面前的是幾位營地里的軍官,人高馬大,靳未南卻一眼就看到了她,眉心狠狠抽搐了下,一股難言的喜悅席卷了全身。
腦子空白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卻不得不忍著,艱難地收回視線。
靳老首長自然將他的反應看在眼底,在心底暗自冷哼了聲,例行客套的關心。
這些人里,可沒一個是知道兩人是爺孫關系的。
這次是老爺子故意帶葉薄歆過來的,他在部隊這些年,自然也知道過年最忙碌,越是身處高層,身上的責任越大,眼看著孫媳婦兒這幾天在家里悶悶不樂,老爺子就想了這么個招,讓臭小子驚喜驚喜。
外面的雪停了,但風依然很大,呼呼作響。
駐地里幾位軍官首長也疑惑,老首長帶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到部隊里做什么?但他不開口介紹,他們這些下屬也不好八卦,直到靳未南走進來,冷冽的眉梢越過他們落到身后的小姑娘身上,他們頓悟。
靳未南作為年輕的軍官,眼看年逾三十了,但終身大事一直沒著落,把管思想工作的政委給急得火燎火燎的,偏偏人家不咸不淡,好些上頭領導借工作之便給他介紹對象,讓他處處,偏偏他又裝傻做愣,像他這種前途無量長得又極為出眾的軍官,多少女孩想攀附,不乏大將親戚。
看來靳老首長也糟了這份心,剛大年初四就帶姑娘過來,說是視察工作,其實暗地里是想牽線搭橋,做媒來了。
這些軍官,個個心里跟明鏡似的,三兩下就揣測開,等著瞧好戲,別人還好,靳老首長的媒可不是這么好拒的。
葉薄歆自然不知道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看到他似乎又瘦了,心疼不已。
但眼下那么多人,不能耽擱他工作,只好強忍著心酸,乖巧地撇過頭望著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
“走,帶我去看看。”靳老首長率先走了出去,部隊里過年也不能耽誤訓練,他過來視察是真,這會兒聽了靳未南的匯報,帶著幾個人往外走。
靳未南沒有立即跟著離開,轉而朝葉薄歆走了過去。
會客室里還有幾個小兵在,頓時面面相覷。
“你怎么過來了?”靳未南站定在她面前,她仰著頭看他,細細地打量他的眉眼,天很冷,他的睫毛上都染了霜,葉薄歆很想抬手拂化他眉眼上的霜,但顧及到這里還有外人在,便忍了。
“呃……爺……”她原本想說爺爺讓她一起過來,但轉念一想,知道這人不想讓外人知曉他跟爺爺的關系,舌尖一繞,說道:“我跟老首長一起過來的。”
旁邊的幾個小兵豎起耳朵來聽,駐地里逢年過節也會有家屬來訪,但能讓司令部老首長帶過來的,這還是初見,都在好奇葉薄歆的身份。
然而讓他們咋舌的是,他們不近女色的師長居然主動問候起這姑娘來,語氣熟捻自然,聲音也輕柔了許多,跟平時的冷漠完全不搭邊。
于是……這幾個兵凌亂了,交換著眼神。
被這么多人盯著,葉薄歆有些不自在,剛才聽他們說要去視察,老爺子都走了,他還在這愣著,葉薄歆怕他被人說閑話,“你先去忙吧。
葉薄歆的臉被凍紅了,靳未南忍著將她擁入懷里的沖動,“好,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老爺子沒讓他帶路,這是故意留了時間給他倆說說話,現在估摸著在外面受凍呢。
“嗯。”葉薄歆笑著點頭。
“你。”靳未南指了指離兩人最近的一名勤務兵,“去開一下暖氣,給她倒杯熱水溫溫手。”
會客室里安裝了暖氣,但軍人耐凍,大冬天還訓練抗凍,所以平日里都不開。
被他點名的勤務兵愣了下,立馬照做。
葉薄歆不想麻煩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著他疾步離開的背影,甜絲絲地笑了。
……
沒過多久,靳未南就回來了,身上還帶著寒氣。
葉薄歆鮮少見到他穿軍服的樣子,他穿迷彩服比較多,但穿軍服也別有一番滋味。
“想去特種基地嗎?”
“可以嗎?”葉薄歆眼睛一亮,離開都大半年了,那些認識相處了一個月的朋友,太久沒見了,之前離開的時候一點準備都沒有,沒來得及跟她們告別,就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好聽懷念的。
“可以,我帶老爺子去視察,你想去就一起。”看她開心,他嘴角也跟著彎了彎。
闊別已久的基地,依舊是熟悉的場景。
雪地上,男特種兵在練抗寒項目,脫光了上衣,嘶吼著格斗,雪沫跟著飛起,模糊了臉龐。
想到一會兒就可以見到熟悉的戰友,葉薄歆興奮地趴在車窗上哈氣。
靳未南跟老爺子坐在前頭,低聲交談。
老爺子看她那股興奮勁,冷肅的臉也跟著融化了。
這孫媳婦兒長得嬌滴滴,但性子堅強,有韌性又討人喜歡,老頭子還挺滿意。
靳未南帶著老爺子去視察,讓鄧遠帶著葉薄歆到處逛逛。
今天恰好是女兵休息,鄧遠帶她到女兵寢室樓下。
站崗的戰士見到大隊長身邊的警衛員,敬了個軍禮。
樓道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哎,打羽毛球吧。”是艾秋媛的聲音,嗓音嬌俏。
“不要,羽毛球太無聊了,沒勁,兩個人在那里你推我打的,就跟調情一樣,不好玩。”唯蜜立即出聲反駁。
“去去去,還調情呢,就你那樣,誰瞎了才愿意調戲你。”
兩人不對頭,平時就喜歡吵嘴,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這些人都還沒變。
葉薄歆會心一笑,身子一閃,躲到了角落里。
鄧遠不明所以,瞪著眼睛看她,“嫂……”
葉薄歆豎起手指頭,朝他做出噤聲的手勢。
鄧遠撓了撓頭,看了眼樓梯口,恍然大悟。
“老規矩,還是打籃球吧,什么乒乓球、羽毛球、棒球,都娘們唧唧的。”林薇笑著插嘴。
“籃球好,籃球刺激。”
“七個人,多出來的當裁判。”
同寢室的七位姑娘相約下樓,到娛樂室找樂子去,她們除去日常訓練,唯一的娛樂就是去娛樂室搏擊、打球。
葉薄歆抿唇笑了笑,從墻根后晃了出來,伸手就扣住了第一個走出來的人的脖子。
唯蜜腦子轟了一下,我擦,這是被襲擊了?
葉薄歆出手利落,唯蜜又沒防備,誰能想到大白天在自家門口就被人給撂倒了?
于是,待她想反擊,一張笑盈盈的臉湊了上來,把她嚇得連連后退。
“臥槽!臥槽!這誰啊?”唯蜜一臉驚恐地看著葉薄歆。
“我在做夢呢吧?快,快讓我掐一下!”
“哎喲,找抽呢,掐我干嘛?”
幾位姑娘紛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笑盈盈的姑娘,然后亂作一團。
葉薄歆挑了挑眉,至于嗎?
“哎哎,虧你們還是特種兵呢,軍人的素質呢?大驚小怪,就這點出息,還能指望你們打勝仗啊?”
“喲嚯,還好意思說呢?瞧瞧,大家都來瞧瞧,這誰呀,說話都帶著鷹希的調子。”唯蜜撇了撇嘴。
“對呀,也不知道是誰,當初不辭而別,搞什么神秘,切,稀罕!”
“走咯,都愣著干嘛,打球去呀!”
對她當初不辭而別,大伙心里都憋得慌呢,這會兒見到人雖然驚愕外加驚喜,但怎么著也得擺擺譜子。
于是一伙人在唯蜜眼神的慫恿下,大大剌剌越過葉薄歆,愣是將她忽視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