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都到了如今這地步，老夫人竟然還沒放棄原先的念頭，在她眼里，鄧瑞西千好萬好，哪怕她孫兒不喜歡，她也要將鄧瑞西塞給他。
哪怕拆了他們這對夫妻，她也要為鄧瑞西爭取，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孫子。
“奶奶，那您就敢肯定，未南若依你的意思娶了鄧瑞西，他將來就絕對不會后悔么？”葉薄歆反將了她一軍，沒到生命結束那一天，誰也無法預料到將來會發生什么。
“而且，就算未南將來后悔，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不相信他那樣的人，連為自己的決定帶來的后果買賬的勇氣都沒有。將來他若怨我拖累了他，我無怨無悔，至少他還有可埋怨的對象。而您呢，您試圖拆散我們，背著未南跟我說這些話，想讓我因為自卑而離開他，您逼他娶鄧瑞西，若鄧瑞西并沒有您口中那么好，他將來后悔了，該怨誰？那時候您還在嗎？”
“你放肆！”老夫人沒想到這番話沒擊退她，反而讓她鉆了空子，這張伶牙俐齒的嘴可真討厭。
葉薄歆并不畏懼她，雙眸定定地看著滿頭銀絲，卻仍優雅的老人。
“以靳家如今的地位，在國內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為什么還要借助別人的勢力去鞏固自己的地位？您說我對未南沒有利用價值，在您眼中，夫妻就是相互利用的嗎？我是沒有什么人脈，也不認識什么名門之后，但他若需要我去交際應酬，我也不弱，鄧瑞西有頭腦，有經商理財的天賦，我也不賴。”
葉薄歆絲毫沒有退縮，她敬重她是長輩，所以她怎么不待見她，她都不會計較。
然而，從她口中，葉薄歆聽到的不是一個疼愛晚輩的老人對孫子的關心，這個老人自始至終都只將門當戶對當作衡量婚姻幸福的標準，她寧愿犧牲靳未南的婚姻也要冥頑不靈地堅守她那套傳統的理念。
“奶奶，您清楚未南想要的是什么嗎？如果您認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可是您想過沒有，他為什么不按你設定的人生軌跡走？您逼他離家出走，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放棄他，就是為了維護靳家的聲譽，您嫌他給您丟人了，所以跟他斷絕了關系，難道……在您的眼里，靳家的名聲比您孫兒還重要？”
“您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工具，一個身上流著靳家人的血統，希冀他將靳家發揚光大的工具，您想利用他達成自己自私的目的，您根本就不關心他。但是……沒關系，他還有他父母的關懷，他不稀罕您，他小時候受到的創傷，我來撫平！我會關心他，把他當成我的一切，是，我身上沒什么優點，我不夠優秀，家世不夠好，不能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可是，我能給他一個溫暖的家！”
說這些話的時候，葉薄歆幾乎是紅著眼睛在說。
當年發生的點點滴滴，陸羨西都一一跟她說過，她明白陸羨西的意思，不外乎是想讓她走進靳未南曾經的歲月，了解他的成長歷程，對老夫人，她不是沒有怨，但靳未南都放下了，她何苦揪著不放，而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聽見老夫人這些話的時候，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想也沒想就反駁。
“住嘴！”老夫人被她氣得渾身顫抖，這么多年，幾乎沒人敢忤逆她，而這個女人簡直沒有教養，在這里跟她大吼大叫。
葉薄歆抿了抿唇，倔強地站著。
“你太天真了！阿南之所以會娶你這么個女人，不過是為了氣我，他在怨我，所以不肯聽我的安排娶瑞西。你看看他大哥如今的成就，他大哥就是按照我設計好的人生軌跡來走，所以他今天在商界打下了一片江山。你再看看阿南，拿命去玩，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當什么兵，都是蠻子，如果他當初去從政，今天的成就必定在他兩個叔叔之上！”
葉薄歆冷冷勾唇，若眼前這位是她親奶奶，她絕不會這么客氣，一個冥頑不靈只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孫子身上的老人，不過是仗著自己出身好，有幾分才干，才會這么傲氣凌然，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難怪未南當初叛逆成那樣，寧愿離開這個家流落在外，也不愿自己的人生被人指手畫腳，她著實太讓人惱火，她要有這么一個事事妄想干涉控制自己的奶奶，她指不定會比靳未南還墮落。
無論是從政還是從軍，未南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他憑借自己的能力在軍界站穩了腳跟，奶奶為什么還不依不饒？
是不滿意他的成就？不……在葉薄歆看來，是靳未南脫離了她的掌控，她才會惱火成這樣，無論是事業還是婚姻，老夫人都想插一腳，典型的控制狂。
她不否認靳未殣在商界取得的成功，老夫人也算是誤打誤撞，靳未殣在經商方面有極大的天賦，他自己本身就喜歡在商海中沉浮，所以才沒有忤逆老夫人，但未南不一樣，他不喜歡從政，不喜歡被人控制，所以奮起反抗。
“奶奶！”葉薄歆忽然諷刺一笑，“這一切不都是您逼他的嗎？若不是他走投無路，又怎會被送到部隊里去？您只關心他的前途，可您關心過他想要什么嗎？您知道他的信仰是什么嗎？您嫌他是當兵的，可沒有他們這些軍人在前方保家衛國，我們又怎能安穩如初？他在出任務九死一生的時候，您關心過他能不能有命活著回來嗎？”
“您沒有！”葉薄歆眼眸中沉浮著碎冰，嘴角冷冷翹起，“哦，對了，您有那么多孫子，少他一個又何妨？可是我只有他這么一個丈夫，無論您多么厭惡我，我都不會放手！”
這是葉薄歆的誓言，只要他不松手，她卻不放棄，誰都別妄想拆散他們！
“你！”她眉梢間毫不掩飾的譏誚徹底激怒了老夫人，老夫人被氣得胸口急劇起伏，而更多的是，這個女孩戳中了她隱藏在心底卻從來不肯承認的陰暗面。
“混賬！”老夫人優雅地活了一輩子，沒怎么跟人紅過臉，也不會罵人，這會兒惱羞成怒之下才發現自己罵人的詞匯很匱乏。
“奶奶，我不是故意頂撞您的，您消消氣，我先回去了。”葉薄歆深呼吸兩口氣，驟然松開背在身后因為激動而緊捏成拳的手。
然而剛走到門口，頭越來越暈，胸口也悶得緊，就像堵了一口大石頭。
霎時，天旋地轉，眩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葉薄歆閉上眼睛，暗暗緊咬牙關，剛才這么有氣魄地恁對回去，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暈過去，多丟人啊？
老夫人看著她微晃的身影，氣不打一處來，也沒細想，心里氣得牙癢癢，眼角余光瞥見手邊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書本，她撈起一沓，想教訓這個目無尊長讓她臉面無存的晚輩，直接狠狠朝她的后背砸了過去。
葉薄歆聽到空氣中傳來異樣的聲音，立時轉過頭來，卻沒想到迎面的是朝她飛來的幾本厚厚的字典。
她幾乎能感覺得到，若被砸到，她不暈也會脫一層皮。
她下意識往旁邊閃躲，抬手護住頭部，不料動作過猛，腳下一個踉蹌，身子軟綿綿地朝地上撲倒。
失去意識前，她聽到“哐啷”的巨響，手臂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然后那東西跟著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
江顏一進門就看到綺柔不安地在客廳來回走動，時不時抬頭看向二樓的樓梯口方向，好幾次想上樓，似乎又在顧忌什么，所以沒敢上去，煩躁不安地抓了抓頭發。
“綺柔，你這是在干什么呢？”江顏將手里的盒子遞給管家，換鞋進門。
綺柔一聽到她的聲音，連忙跑了過去，“大伯母，你可算回來了，快，嫂子被奶奶喊上樓了，可是都這么久了還沒下來，你快去看看。”
江顏神色一凜，顧不得追問什么回事，急匆匆朝樓上走去。
剛走到門口，猛然聽到緊閉的書房里傳來“哐啷”巨響。
江顏猛地推開門，然而眼前的一切震得她說不出話來。
葉薄歆面如死灰地趴在地上，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她周邊。
老夫人也被嚇懵了，愕然地站在幾米之外，手里還抓了一本厚重的康熙字典。
“媽，這怎么回事啊？”江顏蹲下身子，面色慘白地朝葉薄歆的鼻尖伸出手，感覺到她還有呼吸，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啊！”綺柔跟著進門，忽然就僵直地站在門口，滿目滯然地瞪著地上的狼藉，然后顫抖地伸手指向老夫人，“奶奶……您……打我嫂子了？”
老夫人被嚇得不輕，聽到她的指控，立馬呵斥：“胡說八道什么，我哪有打她了？誰知道她鬧什么幺蛾子，我還沒碰到她呢，她就昏過去了。”
樓下的傭人也聽到了樓上的動靜，蜂擁上了樓，站滿了門口。
“都愣著干什么，快叫救護車啊！”江顏查看了一下葉薄歆的身子，發現她身上沒有流血，也沒有傷痕，這才急忙朝擠在門口的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