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江亦霆輕笑。
葉薄歆抿了抿唇,朝他看了一會兒,才伸手去跟靳未南拿槍。
她從來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她的善良也不是用在這種沒人性、連畜生都不如的人身上。
江亦霆雖然亦正亦邪,說話半吊子,但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基本可以猜出來。
他把這人交給她處置,并不是這人欺負了她,而是他作威作福,得罪了江亦霆。
江亦霆怎么說也是老大,竟然被他威脅,將他的顏面置于何地?
他今天殺雞儆猴,警醒這幫人,讓她動手,是順手推舟,給她一個人情。
況且……靳未南還在這里,一身軍裝不是吃素的,江亦霆多少會顧忌幾分。
靳未南蹙眉,微微抬高手臂,避過葉薄歆伸出來的纖手。
指尖落空,葉薄歆不解地抬眸,目露疑惑。
靳未南輕輕搖頭,他不喜歡她碰槍,更何況還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給的槍。
“沒事的……”葉薄歆輕聲說,柔和地笑了笑。
三天來遭受的屈辱,還有今晚險些被糟蹋的恐懼,歷歷在目,如果不讓她做些什么,恐怕她則這輩子都過不了心里那道坎。
她不要一輩子被噩夢糾纏。
靳未南對她柔和,帶著乞求的眼神最沒有抵抗力,手不自覺地松了下來。
葉薄歆把他的猶豫、為難看在眼底,但最終……他還是松手,決定相信她……
這一點,讓她很欣慰。
葉薄歆把玩著手中的94式短槍,眼底閃過一道陰騖。
拉栓……上膛……
靜謐的夜里,機械的聲響在耳邊回響。
葉薄歆眼眸平靜無波,緩緩抬起。
布特雷拉被一身高大漢壓在地上,雙手已經失去掙扎的力量。
他聽見江亦霆說,隨那個女人處置。
心底涌起了恐慌,在那邊不停地咒罵。
落到那個女人手里,他還有活路嗎?
江亦霆說過,葉薄歆跟他是同一種人,從九年前他們相識,見過幾面之后,他就有了這個認知。
不過,她比他幸運。
她有愛她的家人朋友,生活在上流社會,所以她的本性被壓制在骨子里,可一旦被激發點燃,她……可以比任何人狠……
這種狠……并不是喪盡天良的狠,而是睚眥必報,為了活下去,在不觸犯道德的底線上,不擇手段,讓自己站到金字塔頂端。
可他江亦霆不一樣,他無父無母,從小生活在最黑暗的底層,見慣了血腥,他必須狠,才能不被人踩在腳底下……
兩個人差的,只是生存環境……
江亦霆笑了笑,緩緩側開身子,布特雷拉徹底暴露在葉薄歆眼前。
握槍的手沒有一絲猶豫,抬起……瞄準……
“不……江亦霆!我死了,菲斯勒總統不會放過你的!”布特雷拉面對死亡的威脅,心底的恐懼上升到了極點,開始口不擇言,當著一個軍人的面,胡說八道。
靳未南眼眸動了動,波光粼粼,審視般落在布特雷拉身上。
“蠢貨!”江亦霆低罵出聲。
旁邊的人見狀,朝布特雷拉的腹部狠踹了幾腳。
江亦霆冷眼旁觀。
“女神!還等什么?忘了他怎么欺負你了嗎?”
布特雷拉那句話,無疑點燃了江亦霆的怒火。
葉薄歆瞥了江亦霆一眼,渾身綿軟無力,整個身子倚在靳未南身上,臉色越來越難看。
靳未南不動聲色地摟緊了她,緊繃的聲線逸了出來,“別聽他瞎說。”
這時,他才發現葉薄歆身上披了一件男人的風衣。
心底的疑惑更甚,聯想到江亦霆那番話,還有她眼底露出的厭惡和兇狠。
有些事情,浮出了水面。
葉薄歆并沒有看靳未南的臉色,之前被人欺凌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右手顫抖地抬起,瞄準……
她沒有拿槍指過人,訓練的時候,面對的是靶子,不會有恐懼的感覺。
可哪怕她再恨那個中東男人,她發覺朝一條鮮活的生命開槍,她還是感覺害怕……
沒有誰的生命可以被肆意剝奪,那是她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思想,不可能一夕改變。
這個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靳未南所說的,眼睜睜看一條條生命結束在自己手上,那種負罪感,會一輩子糾纏著他,哪怕他是出于責任,結束的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的命……
“歆兒……”靳未南的嗓音在耳邊低沉的響起,溫熱粗糙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
眨眼,她都沒看清,手槍已經落到了他手里。
她抬眸,眼底的恨意未消。
他一怔,這些天,她到底受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讓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睛露出這種神情?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想報仇,我替你來。”
他不想讓她被鮮血玷污,那么干凈的眼神,那么柔和的面孔……
他又怎么舍得讓她獨自面對?
江亦霆瞇了瞇眼,嘴角牽起一抹冷薄的弧度。
葉薄歆還沒品味過來他話里的意思,雙眼已經被一只溫熱寬厚的大手遮住,眼前一片漆黑。
突來的黑暗讓她不安,腰間那只帶給她安全感的手也抽走了。
身子輕微顫栗,她并不是一個脆弱、什么都怕的女人。
這三天,她面對一群亡命之徒,都能冷靜下來,告誡自己,誰都不能依靠,只有靠自己才能活。
可這個男人一出現,她就露出了心底的恐懼,全身心依賴他。
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靳未南抬手,朝布特雷拉瞄準,一秒之內,完成了所有動作。
子彈朝布特雷拉飛了出去,在他身后的大漢出了一身冷汗,他擔心那個軍人槍法不準,殃及他……
靳未南連開了兩槍,一槍打在大腿上,一槍……
江亦霆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而那伙人,震在當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不自覺地靠攏雙腿。
兩聲槍聲過后,耳邊寂靜了幾秒,江亦霆哈哈大笑的聲音入耳。
葉薄歆渾身一僵,好奇發生了什么事,又擔心靳未南真的動手殺了那個中東男人。
“我說靳長官,你這也太……”頓了頓,江亦霆找不到形容詞,“呃……也太污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廢了人家那里呢?多有損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斷人家子孫根這種事,也太……缺德了……”說完,江亦霆繃著的嘴角咧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薄歆渾身一震,拉下了靳未南的手。
布特雷拉痛苦地倒在地上,雙手死死捂在兩腿間,臉扭曲猙獰,青筋暴起,看起來像發狂的野獸。
地上流了一灘心血,雙手也染紅了。
葉薄歆胃里翻滾,差點嘔吐出來。
靳未南面無表情地把槍朝江亦霆扔去,垂眸,捧起她蒼白臉頰上布滿紅腫掌印的小臉。
清淡好聞的氣息朝她逼近,卷翹的睫毛顫了顫,眼底投下那張冷峻的臉。
“他……”
“死不了。”生死對他說來很寡淡,稀松平常。
江亦霆瞟向深情相望的兩人,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果然……女人什么時候都是軟肋。
英雄,自古難過美人關。
……
趁著布特雷拉痛苦嚎叫,啊顧悄悄帶了八個人離開。
而這一幕,落入了靳未南的眼底。
漆黑的眸起了絲絲漣漪,落在女人腰間的手動了動,另一只手從她臉頰上滑落,順著手臂,搭在她腰間。
在江亦霆看不到的角度,他五指飛快地卷起袖口,露出一塊腕表樣式的東西,憑感覺連續摁下了一竄數字。
速度極快,又迅速放下袖口,斂眸,摟緊女人的身子。
啊顧帶人上了停在外圍的七輛車,那七輛車里藏了槍支彈藥,一旦被軍方發現,這罪名販賣軍火的罪名就難以洗脫了。
還有一天的行程可以到達邊界,那邊有人接應,只有出了邊境,那就安全了。
車子發動機發出的聲響在深夜里很突兀,靳未南臉色微變,朝啟動的車子打了幾槍。
“讓他們停下!”礙于葉薄歆在身邊,他還要保護她,并不能發揮所長。
江亦霆看穿了他的軟肋,含笑看著他。
“靳長官!干嘛發那么大脾氣啊?”
“江亦霆,我勸你就此停手!”靳未南把葉薄歆護在懷里,槍口指向江亦霆。
葉薄歆朝江亦霆看去。
她知道車里有槍支彈藥,一旦讓車開走了,那就沒有物證,定不了江亦霆的罪。
可是江亦霆……說心里話,她并不希望江亦霆出事。
江亦霆笑了笑,“靳長官在說什么,我聽不懂。他們要走,我有什么辦法。”
“不過,靳長官敢單槍匹馬來,膽子可真不小,你也太不把我江亦霆放在眼里了。”
江亦霆說完,朝那他們作了個手勢,“好好陪靳長官練練手。”
車隊離開了現場,投向了黑夜。
靳未南瞇了瞇眼睛,把葉薄歆護在身后,槍聲響了起來,靳未南快速躲避,手指利落地朝他們開槍。
“江亦霆你瘋了!”葉薄歆不敢相信江亦霆敢對靳未南動手,他不是應該跟著那幾輛車一起走嗎?
她不知道靳未南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也不知道他帶來了多少人,按照他的身手,這些人對他構不成威脅。
可問題是,江亦霆還沒出手,而她……又幫不上忙,還是個累贅……
江亦霆好久沒有動筋骨了,加入了戰局。
雙方自動放下槍,徒手搏擊。
他們人多勢眾,靳未南并沒有落下下風,漂亮的側踢,江亦霆挨了一腳,抹了一把嘴角,又撲了上來。
靳未南緊緊抓著葉薄歆的手臂,又怕她被人傷到,眉宇擰緊,可臉上一派輕松。
江亦臉上霆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朝靳未南肩胛上狠狠一踢,靳未南悶哼一聲,手臂一松。
葉薄歆被沖擊力撞得連連后退,剛站穩,腦門上就頂上了冷冰冰的手槍。
“別動!”冷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靳未南瞳孔一縮,一腳狠狠踹在江亦霆的腹部上。
江亦霆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動了動嘴角,輕笑。
“靳長官,你輸了!”
劫持葉薄歆的是啊顧,他并沒有跟車隊一起走,出了林子,他把方向盤交給別人,跳下車趕了回來,剛好看到雙方交戰。
雙方都沒有動火,啊顧知道江亦霆在拖延時間,給他們爭取更多時間離開這里,把貨送出邊境。
葉薄歆憤恨地瞪著江亦霆,她不知道江亦霆想干嘛,這個人喜怒無常,根本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靳未南動了一下,啊顧警告地拿槍頂了頂葉薄歆的腦袋,靳未南臉色陰沉,硬生生挨了兩腳。
江亦霆接過啊顧手里的槍,一把攥緊葉薄歆的手臂,淺笑,“女神,這可不能怪我啊,本來我是不打算傷你的,誰知道冒出了軍人來。”
“江亦霆,你!”幾次被槍頂著,沒有了起初的害怕。
江亦霆挑了挑眉,嗤笑出聲:“你不會以為我是好人吧?你怎么那么傻,多少年過去了,人心是會變的。況且,我們的情分……似乎也沒那么要好吧……”
“江亦霆,放人!”靳未南痛恨自己的無力,幾次讓她犯險。
江亦霆抬起眼簾,眼眸燦爛。
“靳長官,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眼前這一幕是不是更加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