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純語重心長地說:“鷹希啊,你也知道我就一中隊長,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官不知道比我大了幾級,你說這種事情我能做主嗎?你再看看你,永遠是這種性子,得虧你在部隊,如果是在社會上,不懂察言觀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能混得下去?”
指尖燃了一根煙,蕭純吞云吐霧。
大抵在部隊里鍛造出來的人,面部輪廓都冷硬,線條也緊繃,眼神更是犀利。
蕭純不過三十出頭,連媳婦兒都沒娶的人,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吸根煙,得空跟戰友嗑叨嗑叨,久而久之,說起話來也能蛇打七寸,拿捏住死穴,頗具政委的口才。
鷹希皺眉,或許蕭隊長說得沒錯,她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在部隊之外生存,可這里是部隊,部隊有部隊的規矩。
蕭純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彈了彈指尖燃盡的煙灰,“你別不當一回事,在哪都有特權,部隊也不例外。你也別不服氣,干這行的多苦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那些大官,誰不是有十幾二十幾年軍齡,能混到那份上,受了多少苦?一年半載回不了家,家里指靠不上他們,連老婆生了娃,上頭一個指令,說走就走,他們家人有多苦!
“你說人家辛苦了大半輩子,想讓家里人過得好些吧,這也沒錯,再說了,人就把一兵扔你這,讓你卯足了勁練,又沒說讓你照顧放水什么的,你就知足吧。你也別太較真,把人惹火了,小心人在背后給你穿小鞋,到時候把你調走,你組建的連隊放到別人手里,啊,你就放心?”
一番談話下來,蕭純說的有一定道理,可鷹希還是不甘心,她凡事追求完美,你說弄個空降兵來就算了,但什么都不懂,摔跤動作要領都不知道,跑3000米倒下了,5公里越野行軍,路程沒一半直接累昏過去,她沒功夫手把手去教一個新兵。
“可是中隊長,她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我好多年沒帶過新兵,高要求習慣了,完全受不了這種刺激!柄椣o奈地進行最后的掙扎。
蕭純輕笑,眼睛亮晶晶的,掐斷了煙頭。
“你也別來蒙我,今兒個下午你訓她的時候我都看見了,你捫心自問,作為一個新兵,她今天下午的表現如何?”
鷹希被噎住,挫敗地抬起頭,勉勉強強地說:“還行吧!
蕭純挑眉,指了指她的眉心,“你啊你,還是帶有色眼鏡看人。那叫還行嗎?哪個新兵第一天就受這種高強度訓練,你鷹希高要求,對人狠,那姑娘又倔強,硬是挺下來,沒跟你嗆聲吧?遇上這種好苗子,你還有什么不樂意的,可惜是臨時來受訓的,不然訓好了,前途無量啊!
回去的路上,鷹希一直在想蕭純的話,她今天情緒起伏太大,又用特種兵的標準去訓人,所以她看到的只是她的缺點,她那樣的身體素質,放到連隊里,隨便一個人都能輕松甩開她,鷹希也因此對她不屑一顧。
至于她不服輸的性子,這是特種兵必備的基本素質,她也沒覺得什么,可若是一個沒有受過訓的姑娘身上有這種資質,那就另當別論了。
葉薄歆是半夜醒過來的,躺在硬板床上的時候,她腦子里一片漿糊,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地。
走廊外的燈光透過窗子流瀉進來,她躺了好久,白天的記憶才回歸。
身上還是白天那套迷彩服,身上的汗水干了,但那股子酸臭味怎么也散不去,借著微弱的光線,她還能看到衣服臟兮兮,在黃土里滾過,輕輕一拍,一股嗆鼻的灰塵就迎面撲來。
她忍著打噴嚏的勁,撐起身子,扭頭打量黑漆漆的寢室。
今天跟鷹希進來的時候,她仔細打量過寢室分布格局,發現寢室內沒有洗漱間和廁所,看來是公共的,而且床是上下鋪連體,六個床位。
那么說她現在睡得這個是臨時加進來的,看了一下,果然只有她這一張單床孤零零地擺在最里邊的角落里。
葉薄歆撇了撇嘴,這幫人也太狠心了,她都昏死過去了,竟然沒人幫換一身干凈的衣服,說好的團結友愛呢?
當兵的心眼也忒小,忒欺負人了。
第二天5:30又開始了一天的訓練,鷹希把葉薄歆交給班長路夏,上午是一個排集體訓練,下午分散開,以一個班為訓練單位。
結果上午400米越障的時候,葉薄歆拖了后腿,導致一排輸了比賽,一排排長被罰10公里負重跑,葉薄歆無形中又得罪了一號人物。
輪到11點的摔跤項目,她已經渾身軟綿綿,力氣被抽盡了,只有被摔的份。
鷹希在一旁神補刀,“腿盤不穩,手臂力道不夠,姿勢不對,側身躲開,蠢死了!再來!”
又被來了個過肩摔,葉薄歆兩眼冒星星,鷹希沉聲喊,“愣著做什么?起來,早上是沒吃飯還是怎樣?”
“不行,手勢不對,抓她的手腕,對,矮下身子,左腳橫掃出去,右手肘撞向她的腹部,好,使勁摔。”
鷹希無語地閉上嘴巴,葉薄歆再次被摔倒在地。
鷹希急吼:“路夏,你做什么?就不會讓讓她嗎,你是想把人摔死還是想顯擺自己很有能耐?”
路夏很委屈,“報告連長,是您說要往死里摔,不能手下留情的!”
旁觀的人哄堂大笑,鷹希一個眼神掃過去,“都看什么看,你們能耐是吧?今天加練半個小時,整不死你們。
葉薄歆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鷹?隙ㄊ枪室獾,因為她加練半個小時,這不給她樹敵嗎?
而且那么多人,她干嘛非要死盯著她?
“路夏!”
“到!”
“她不會你就不會教她嗎?我昨天說過什么,你把我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
“報告連長,您說我們是一個團隊,一個優秀的兵,不但要自己作戰能力強,還要教會戰友,因為我們是一個整體!”
“很好!繼續!”
女魔頭走了,葉薄歆又陷入新一輪激戰,路夏本來挺不待見她,嫌她剛才害她丟人了,結果手把手教下來,她發現葉薄歆學習能力很強,很多動作要領一學就會,可惜臂力太差,馬步扎不穩。
路夏感覺到鷹希對葉薄歆格外關注,雖然怒罵居多,而且總是不耐煩,但她身為連長,為什么要死咬住一個小兵不放,摔跤的時候還在一旁指導。
路夏說不出那種感覺,如果說昨天鷹希在故意刁難葉薄歆,那今天語氣明顯緩和多了,眼神也變了,至少沒之前的厭惡。
午飯過后,路夏主動把葉薄歆的情況匯報給了鷹希,鷹希陰森森地看了她一眼,怪她多管閑事,路夏訕訕離開,軍人本來就沒什么心眼,路夏轉眼就把這事忘了。
結果下午的時候,鷹希單獨把葉薄歆拎出來,罰她去站軍姿暴曬。
葉薄歆以為鷹希又在故意整她,讓她在所有人面前丟臉,也讓她落下了學習新項目訓練的機會,就連一班的幾個姑娘也幸災樂禍地在商討,只有路夏沒吭聲。
路夏是唯一知道葉薄歆臂力差、馬步扎不穩的人,她想連長應該是想讓她從基礎練起,畢竟臂力跟身體的平衡關乎后面的摔跤、射擊、攀巖項目。
腳下是一個十厘米深的小坑,僅容下雙腳,葉薄歆就悲催地站在里面,腳踝上面橫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擺了兩杯水,動一下,水就灑出來。
腋窩和手掌貼褲縫的地方各夾一張撲克牌,膝蓋靠攏的地方也夾了一張,脖子周邊的衣襟被鷹希扎上了兩根針,動一下就會扎到脖子上。
這是部隊里訓練新兵站軍姿的方法,鷹希眼睛都沒眨,直接用到了葉薄歆身上。
一個小時之內,如果腳下的水灑出來,或者紙牌掉下來,重新計時,站夠一小時為止。
午后的太陽褪去熱度,葉薄歆大汗淋漓,帽檐沒遮住的臉頰熱辣辣,午休的時候她就發現曬傷,有點脫皮了,她不敢想象,一個月下來,她是不是就變得體無完膚了,到時候要用多少護膚品才能挽救回她水嫩嫩的皮膚?
遠處,有個脖子上掛著單反的女兵走進了訓練場,身后還跟著一個杠著攝影器材的男兵。
這女兵卻不同于清一色齊耳短發的女兵,她后腦勺扎著馬尾,換角度抓拍了幾張,眼睛一轉,看到金雞獨立在訓練場西南角的女兵。
葉薄歆站在那里本來沒什么存在感,各排都分開去訓練了,但大家好歹是幾人一組,搞攝影的人眼神比較敏銳,善于發現平常事物中的不平凡,所以葉薄歆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哈哈,來了幾天,給我們拍的都是些普通項目訓練時的照片,一點意思都沒有,多浪費我的才華呀。這下好了,終于看到落單的,一看就知道那個兵是被罰的,好,今天就給她來個特寫!
“李聶,咱走去!”
掛著單反的女兵笑得像偷腥的貓,大手一揮,領著杠攝影器材的小伙子朝西南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