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求你一件事。”秀玉突然抬起了眼睛，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宴無雙，眼神悲哀卻也誠懇堅定，“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你說，在我有生之年，若還能幫你做點什么……就算死，我也算是含笑而終了。”宴無雙說的是真心的，若是能用她如此有限的生命幫助秀玉，讓她開心……那還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太喜歡秀玉的笑容了，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秀玉沒心沒肝的明媚笑容時，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單純善良，并且永遠都開心，她的笑容就是陽光，不管日子再陰暗再難熬，有她的開心的笑臉，似乎就什么都不覺得難了。

她喜歡秀玉……想看她笑。

秀玉咬了咬唇，有些為難的低下了頭，可是隨即她抬起頭時臉上再沒有了猶豫和悲傷，她只是很堅定的，并且眼神明亮的看著宴無雙，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要陪著那個病皇帝，在他沒死的這段期間里……在少爺還沒有找到你的這段時間里……能不能……把你的心，分一點出來給師兄。”

“什么？”宴無雙驚訝的程度就像是她聽錯了一般，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秀玉，完全不懂喜歡離殤的她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想要師兄開心，他這一輩子活得太苦了，我甚至從來沒有見他真心的笑過……我想……讓他在有生之年，起碼能有一些美好的回憶，讓他想起來……就會幸福的回憶。”秀玉輕輕的一笑，一種女性的柔善之美讓她再也不是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娃娃了，女人的成長……有時候只需要一瞬間。

“可是秀玉……我……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讓他幸福……他那樣的人……”宴無雙突然住嘴，她意識到自己的無心之言也許會傷害到秀玉，她沒有說下去，只是低下了頭。

其實細一想來，宴無雙也覺得不對，可是總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我不管，你若是做不到，我便恨你一輩子！”秀玉狠狠的吸了口氣，“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師兄對你不一樣！他從來不會對別人如此的，你們以前一定發生過什么，不然他不會對你如此的。”

他們之間發生的確實太多了……就算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可是那些都是孽……卻非緣。

“念兒！”秀玉一頭撲進了宴無雙的懷里，哽咽著哭了起來，“我喜歡師兄，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讓師兄幸福……若是我可以的話，那么十多年來，師兄也不會變成這樣了，我求你了……師兄真的很需要你，需要這一段回憶。”

“秀玉……你這是何苦？你這樣喜歡他，你的真情，才是可以讓他開心幸福的啊！”宴無雙一陣陣的心疼，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世間上還有一種愛可以這樣的無私，可以這樣的偉大，也可以這樣的苦澀。

秀玉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不諳世事的她總讓宴無雙以為她根本不知道情為何物，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秀玉。

“不，不，那個人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想……只想讓師兄快樂，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求你了，念兒，我求你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真的不知道了……”秀玉哭得那么傷心，像一個小孩子一般緊緊的依偎在宴無雙的懷里，死死的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

要親自放手成全自己的心愛了十余年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秀玉該是多痛苦……

這世間上，居然真的有放手嗎？為了他能更快樂，為了他能活得更好，為了他的海闊天空，寧愿自己吃下所有的苦，痛得體無完膚……卻也要義無反顧嗎？

宴無雙竟是流了眼淚，她若早些看開，她若有秀玉一半的堅定和愛……那么她的世界該是怎樣的？

原來她一直都不懂得愛……虧她還總以為自己愛得深，愛得苦……愛到連恨都濃烈至此，現在她終于明白，若是愛，便不該恨……不該傷害，更不該斤斤計較自己因為愛而受到的傷害。

她這樣糟糕的人，現在能成全一份真心，也算是在生命的最后終于有所頓悟了吧？

時間流逝，一個月不算長卻也不短，卻就被宴無雙每日這樣悠閑的打發掉了。

子瀾沒有來，許是因為她的失約讓他徹底絕望，也許他已經一個人浪跡天涯，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

北宸風沒有來，他……該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吧？他該是找瘋了吧？幸好他的身體已經沒事了，這樣她也就放心了。

而她自己……便這樣得一日過一日吧。

這皇宮就像是與世隔絕一般，宮人們雖然對她恭恭敬敬，但是絕不會對她多說一句。

她雖然答應了秀玉的要求，但是秀玉總是說時機未到，而離殤……卻沒有一次出現過在她的面前。

她就算想做什么，見不到他的人，也是有心無力的。

宴無雙每天都會奉上一盤精心的點心，親自送去池塘邊給北冥羽，雖然每天都沒有見北冥羽吃下，可是她知道，北冥羽必然是要吃的。

就像他說的，她是離殤叫來的人，她送上的東西，他是不能不吃的。

今天早晨宴無雙去的時候，北冥羽還是在那個地方，呆呆的坐著，他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常常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可是他若是有一刻有意識，都會讓人帶他到這里來。

這樣執著的，每天都守在這個地方。

宴無雙上前去時，他的眼睛輕輕的閉著，臉色蒼白，俊美的面容越發的消瘦了，他一動不動，一眼看去他安靜得就像已經離去了一般。

“皇上？”宴無雙輕輕的喊了一聲，將點心放在了一邊，然后為他輕輕的蓋上了披風。

她想為他把脈，只是她的手指永遠冰涼，剛觸碰到他的肌膚時，他猛然驚醒了。

那一雙眼睛再沒有當初的凌厲，只有被病魔折磨后留下的消極和無力，他淡淡的看了宴無雙一眼，輕聲道：“又來了。”

宴無雙點了點頭，看到他醒了，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是松了口氣，因為他現在的情況，雖然沒有痛楚，但是也許只是輕輕閉上眼，以后就再也睜不開了。

“我做的點心還合口味嗎？”宴無雙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隨便問了一句。

“嗯。”北冥羽說著，竟是伸出了無力的手，微微顫抖著拿起了一塊點心，輕輕的喂進了嘴里。

他吃得極慢，可是卻是第一次當著宴無雙的面吃點心，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看他吃了一小塊后，虛弱的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何……這個味道總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宴無雙一愣，還沒有問，就看見北冥羽接著道：“我知道你和離殤不是一伙的，你送給我的東西一點問題也沒有，只是這身子太虛弱了，根本也吃不下……每次也就是嘗嘗味道便罷了。”

“能吃上一點便好了。”宴無雙輕輕的回了一句。

北冥羽轉眼看向早已經枯萎凋零的蓮花，此時蓮花沒有了，滿池塘的春水碧波，蕩漾著陽光溫暖的光線，卻也是極美的。

“曾經，我記得她也每日為那個男人奉上一盤糕點。”北冥羽微微的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并沒有焦距，完全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有一次送給太后，我也嘗過那個味道。”

北冥羽沒有說下去，倒是宴無雙意外不已，他吃過她做的點心……那么他是不是吃出什么來了？

可是剛才他又說只是讓他想起了一個人，看來他并沒有認出來才對。

宴無雙沒有回答，北冥羽也不介意，只是習慣性的用手捂住了手腕處的那個牙印的地方，笑了起來，“以前我總感覺，這個世界該是我的，現在想想……這天下從來不屬于任何人，原來，我一直在爭的不是天下，只是她而已……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當我明白的時候，已經做了許多傷害她的事情，如今雖然我登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可是卻是一點也不開心。

甚至知道她的死訊后，我明知道總有一天離殤會除掉我，可是我也已經懶得反抗了，因為她都已經不在了，我就算得到了全天下……又如何呢？

只可惜……當初在她身邊明明有那么多的時間，那么多的機會……我卻也沒有親自開口求得她的原諒，如今命不久矣……卻還是覺得沒有顏面見她。”

宴無雙想說話，卻是如鯁在喉，他悔悟至此，竟是明明可以反抗離殤保命的機會都不愿意爭取嗎？

“我以為……只要我登上皇位，只要我能與北宸風比肩，我就有資格擁有她，我才有資格求她的原諒……可惜，現在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北冥羽輕輕的垂眼，有晶瑩的淚珠從他深陷的黑眼圈劃過，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濕濕的痕跡，“我現在……連死也不敢，我害怕就算是死了，她也不會原諒我，所以強留著這一口氣，想著自己若是多受些折磨，她的怨恨是不是就會消散一些？”

“你何必這樣對待自己。”宴無雙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想流淚，卻是怎么也忍住了，她輕輕的扶住了北冥羽的手腕，道：“你不該如此的。”

而現在……就算她有意留他一命，卻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他能堅持到如今，竟是因為想讓自己活在世上多受一些折磨嗎？竟只是因為這樣……讓他現在變成了這樣，就算想活，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離殤曾說過，要他安安穩穩的死。難道便是知道他強撐一口氣，只是為了化解她的怨恨？

若他真的得到了原諒，是不是就能釋懷，是不是就真的能安安穩穩的去了？

她就算怨，就算恨……又怎么忍心一個人垂死掙扎的凄涼？怎么忍心……讓他這樣作踐自己？

“你說……”北冥羽猛然抓住了宴無雙的手掌，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可是卻猛然呼吸急促起來，臉色驟然鐵青，似乎是無法呼吸了一般。

“你怎么了？怎么了？”宴無雙忙站起身來，兩個宮女也忙跑了過來幫著宴無雙扶住了北冥羽的身子。

“不要急，有什么慢慢說……我聽著，你說什么我都聽著，你不要急啊……”宴無雙一邊撫著他的胸膛給他順氣，一邊給他順氣。

眼看著他似乎就要這樣一口氣上不來了，可是他的手死死的抓著宴無雙的手掌，那樣的力度……似乎是一輩子也不愿意放開一般。

他的氣息漸漸平穩，可是臉色已經鐵青得嚇人，他還是緊緊的抓著宴無雙，喘息著一字一句的接著問道：“你說……她會原諒我嗎？”

宴無雙咬牙，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了，她知道他已經撐不住了，已經走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