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低低的詛咒了一聲,他站在這里做什么呢?
他心里雖然如此,可是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回身過去,就看到白雪中她眼紅的小襖那么的鮮明,就算在這夜晚,也是一抹亮麗的色彩。
他的心不知道為何突然快跳了一下,然后他生生的壓制了,才道:“路過。”
蘇念兒沒有回答,只是走上前到了他的身邊,和他一起看向了橋下結冰的水面,冷風吹過時揚起了她的青絲,她出來時又忘記帶裘衣了,玄月暗暗的嘆息。
捏了捏拳頭,最終還是將身上的裘衣脫了下來披上她的肩頭,柔聲道:“冰天雪地的,你那么晚出來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蘇念兒沒有動,目不轉睛的看著水面,輕聲道:“現在看來,應該是與你來告別的。”
玄月一愣,想起北宸風曾說過,她的事情做完后,就會離開,那么,她是真的要離開了。
“要走了?”玄月不知道說什么,只是輕輕的問了一句多余的話。
蘇念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玄月站在他的身側也沒有說話,時間似靜止了一般,雪靜靜的散發著光彩,不知道為什么蘇念兒覺得這種寧靜似乎不應該出現在兩人的身上。
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北宸風。不像那個在長春殿痛心疾首的追問她,還會不會回來的北宸風……
那時候他那么痛,雖然他早就料到了她會走!可是他那么的痛,而現在,身邊的他除了冰冷,只剩冰冷了。
玄月捏著拳頭不知道該怎么辦,她要走是北宸風允許了的,他不會攔。可是心里卻總希望她能多留,可是留下來又如何?
“保重。”玄月輕輕的說了兩個字,然后終于是勾著唇角凄涼的笑了起來,留下來又如何呢?
她對著的人是北宸風,而他不是。
玄月輕輕的轉身要走,他太傻了,到這里來干什么?為什么站在這里就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只因為……那日兩人輕輕的接觸,只因為那日雪美了她的容顏,讓他過目難忘嗎?真傻……
玄月腳步輕輕離去,蘇念兒站著不動,她死死的咬住了唇……為什么?他什么也不說?為什么他什么也不問?
她害了夏香玲的孩子,他知道嗎?那是他的孩子,被她害死了,他知道嗎?她要走了,再回來時,會讓他失去一切,他知道嗎?
為什么明明知道她就是宴無雙,也不問她為何回來?為什么不問她為何離開?為什么一句話也不多留?
一聲‘保重’,就是他對她最后的道別了嗎?
蘇念兒突然笑了起來,凄涼苦澀的笑了起來。她知道他的腳步沉重,千斤一般,不然為何只是轉身離去,他都用了那么長的時間。
她轉眼,他的背影還在她的眼中,她不知道為什么,猛然一步向前死死的從身后抱住了他的身子。
“阿風……”她喃喃的脫口而出,那爛熟于心的稱呼,那讓她痛苦的稱呼,她脫口而出。
玄月的身子僵硬,她死死的勒著他,可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她不是叫他!也不是在挽留他。
玄月沒有說話,他想說什么,可是嘴唇顫抖著,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他真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阿風……”蘇念兒喃喃的又叫了一聲,聲音沙啞,已然有些哽咽……
玄月想伸手掙脫她的雙臂,可是他只是捏住了拳頭,因為不敢碰她一絲一毫,更何況她在他腰間的手,那么白皙修長,那么完美的一枚枚粉紅色指甲……
他,是根本沒有資格碰一下的,所以他只有站著,一動不動,輕輕的應了一聲,“天晚了,回去吧。”
蘇念兒只覺得呼吸一滯,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這樣做是想挽回什么?是想他做些什么?
什么都沒有……
她輕輕的閉了閉眼睛,松了手臂,垂眼看著腳下的積雪,輕笑了起來,“明日我便走了,你我日后,許……再也不會相見了。”
玄月沒有轉身,他咬著唇,發出一個輕微顫抖的音節,他只是那么輕輕的,淡淡的“嗯”了一聲。
那個墨色的背影高大的挺立在蘇念兒的身前,竟是那么冰冷無情……
他或許還是怪她了吧?所以之前還會問她會不會回來,而現在……當她間接害了他的孩子后,他還是無法原諒她了。
無法原諒也好……他們之間,早已經不應該存在愛了,只應該有恨。
蘇念兒轉身一步步的離去,又開始落雪了,那點點的雪花絨毛一般的隔絕了兩個人的背影,凄涼了兩個人的嘆息。
這個世界異常的安靜了,一片雪白……
蘇念兒回到君宵殿時,子瀾正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粥出來,泛著清香的味道和溫暖的氣息,那霧氣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容越發的迷離了,“去哪了?快來嘗嘗……”
蘇念兒微微的揚氣了嘴角,笑了起來,“不吃了。”
“呃?”子瀾詫異的抬眼,蘇念兒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溫暖了她冰涼的小手,她將他往外一拖,笑道:“不用等到冬天過去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現在……”子瀾詫異的跟隨著她的身影奔了出去。
“對啊,回離國吧!”蘇念兒回頭,宛然一笑,“等事情結束了,若我還不知道以后該何去何從……那么,你帶我走,不論任何地方。”
蘇念兒的聲音在一片白雪中異常的清零,就像是幻覺一般的聽在子瀾的耳朵里……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她分明笑得那么明媚。
是真的……
“好!就交給我吧!”子瀾欣喜的笑了起來,一把反握住了蘇念兒的手,歡喜的叫道:“走咯!”
就像此刻就是那個時刻了一般,他那么的高興,身輕如燕的飛躍了起來,似乎能踏著空中的雪花飛舞一般。
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飛舞在雪花之中。翻越這沉重的宮墻,輕靈得就像一陣風一般的出了宮去。
雪落在臉上冰冷不了他們的笑容,以后的事情誰又能提前知道?可是就在這一切不過剛剛開始時,子瀾心里已經種下了美好的結果。
他一定會牽著她的手,一起逍遙天下!
兩人一路回去離國,出了南朝邊關,以前號稱鳳朝鐵壁的那十座城池的地方,那里現在已然成了離國的鐵壁了。
在那邊關的小城中,蘇念兒和子瀾兩人剛到城門便有士兵通報了,當城門大開時,一群人馬從里面迎了出來。
當中的便正是北冥羽,他沒有再穿那一身黑衣了,沒有鐵面。穿著玄色的青衫,身影挺坐于馬上,已不是當初那個溫潤君子的模樣了。
他沒有了那溫和的笑容當作偽裝,顯得越發深沉了,帶著一絲冰冷,幾乎面無表情的臉在看到蘇念兒時,眼里里明顯的升騰起了欣喜的光。
蘇念兒和子瀾打馬走近了,北冥羽笑了起來,“終于回來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蘇念兒疑惑的看著北冥羽,但隨機她告訴自己,她已經不是宴無雙了,北冥羽于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是一個有著交易的人。
“離殤也在這,這里地處玄關,是軍機重地,所以我們在此布置最后的防線。”北冥羽說著,與蘇念兒他們一起進了城。
對于北冥羽的話,蘇念兒也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做多余的回答,幾人進了城,子瀾四處觀望著,沒有一點想打擾他們的意思。
空氣靜謐得有一絲別扭,蘇念兒垂眼道:“太后那里我已經暗示過了,她會好好等著的。”
“嗯。”北冥羽點了點頭,幾人這時都下了馬,由北冥羽帶著走進了一方院子。
離國的天氣比南朝要暖和許多,雖然是深冬,卻沒有下雪,空氣雖然冰冷,但是這正午的天還是有微弱的陽光灑了下來。
那院子雖然算不上綠意盎然,卻也是生機勃勃,穿過了院子時,離殤正坐在正廳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三人進去時,便聽到他的聲音明顯有些高興的道:“師兄,你可總算是來了,我們師兄弟又好幾個月沒下一盤棋了,或許我能解開了你的棋局。”
“師弟向來是士別一日當刮目相看,不過現在還是看看你的眼睛進展如何了。”子瀾這時才算是出了聲音,跨進門去大大咧咧的朝著離殤而去。
說起眼睛來,蘇念兒也好奇的湊了過去,子瀾為他解開了眼睛上的布條,那一股子草藥的清香便彌漫了開來。
“睜開眼睛試試?”子瀾為他擦拭好了眼睛,才讓他試試。
蘇念兒湊在離殤的眼前,看著他輕輕的睜開了眼睛,之前她記得他的眼睛很黑,黑得如同濃墨一般,沒有任何光點,但是卻也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
如今那黑眸越發絢麗了,似乎有隱隱的光會被鎖在里面一般,那雙眼睛更美了。
“如何?”子瀾伸手在離殤的眼前試探了幾下,離殤抿唇,似乎很認真的看著什么……然后輕聲道:“能看到一點輪廓了。”
“真的?”蘇念兒高興的湊了過去,在離殤那模糊的眼睛中,她那溫柔的輪廓便被他看進了眼里。
這等于他第一次看見她,雖然還是很模糊……可是似乎她的樣子早已經在心里定了型一般,就只是那一個嬌小的肩膀,那模糊的輪廓,看起來和他想象的幾乎一樣。
他幾乎已經能在心里想象出她的樣子了……可是他確實是看不清楚,只好苦笑道:“但是還很模糊。”
之前用他自己的醫術和那么多年的努力,也只是能見到光線而已!可是子瀾短短幾個月的治療,卻就已經能讓他看到事物的影子和輪廓了。
子瀾的醫術傳承了他父親藥王的全部絕學,但是此刻看來……他恐怕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不得不讓離殤佩服的,自己在藥王谷苦學十年,卻是怎么也抵不上從小就玩世不恭的子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