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兒看不清無名的表情,只看到他黝黑的眼里閃過一絲遲疑,隨后坐到床沿上。
蘇念兒起身,倚靠在床頭,她的臉色蒼白,像是喃喃自語,“你不會不覺得我很傻。”
無名沒有表態,這個時候,他就是她的一個聽眾。
蘇念兒沒有想要他回答,她只當他是一個不會泄密的啞巴,就在他剛才抱著她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這個胸膛很可靠。
她笑了起來,沒有之前的風情萬種,只有一個普通女子的輕柔,“明明都死里逃生了,為什么不在齊國安安穩穩的度過余生,偏要卷入這陰謀和算計中,為了那點可恥的不甘心,回來復仇。”
“你說這人到底是有多賤,明明被他傷害的那么深,卻還是想著他,念著他,要回來看他一眼,就為了看看,失去了我之后的他,是不是過的和之前一樣好。”
“以前是因為不甘心,現在看到了,就更不甘心了。”
“我以為他們做了那么多殘忍的事,會寢食難安,可是我錯了,他們過的依舊那么好,那么心安理得,沒有一絲的后悔,依舊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奮斗,權利也好,地位也罷,我甚至感覺他們將自己的欲|望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是一件快樂的事!”
蘇念兒在齊國的這兩年,離殤告訴了她一切,包括她和北冥羽之間的誤會,夏香玲為什么會誣陷她懷了北冥羽的孩子,北宸風為什么在那個時候對她不管不顧,夏香玲如何坐上了皇后的寶座,北冥羽又是如何壯大了自己的羽翼成為北宸風的勁敵,后來又一舉被他給殲滅了……
一切從她遇見北宸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卷入了這場宮廷的斗爭。
離殤是一個權謀之士,為達目的,可以天下人皆為棋子,而她那時候的存在,就注定了她是對付北宸風最好的武器。
可這些事情終歸到底,該怪誰呢?
如果她沒有遇見北冥羽,為了打探消息而和他曖昧不清,夏香玲又怎么會抓到她的把柄?北宸風又怎么會誤會?他們的孩子又怎么會因此而送了命?
都說傳言只有三分真實,七分虛假,可哪怕只有一分的真實,那也是確實發生過的事。
他們現在這樣的局面怪的誰。離殤只不過是攪弄風云而已,她的孩子也不是他親手殺死的。真正將她打入地獄的,只是愛人的不信任而已……
蘇念兒不自覺的撫上小腹,“有時候我真的恨我自己,每日每夜我都睡不著……在我的夢里,總有一個血淋淋的孩子在問我,當初為什么沒有保護好他,讓他失去了活著的機會。”
蘇念兒的眼睛有些紅,她覺得好累,這樣一番折騰之后,她已經累的精疲力盡,可她又是那么的清醒。
她微微的起身,將頭靠在了無名的肩膀上,他沒有抗拒,就這么任由她靠著自己。
“原本我以為我可以滅情絕愛,可到頭來我才發現,是我太弱了,我的對手依舊強大,他們對別人的生死依舊無動于衷……”
蘇念兒輕輕閉上眼,她還做不到像北宸風那樣殺人不眨眼,心不夠狠,就會輸。
無名坐著一動不動,許久……蘇念兒在他的背上都沒有動,于是他輕輕動了一下,那小小的身子就這么倒進他懷里。
素凈的面容,倦容都已經消失了,她的眉微微蹙著,眼角的蝴蝶都透著悲傷。
無名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伸出手輕輕的撫平她凌亂的發絲,看著她安靜的順延,那么溫柔,他的心就像是在保護一件珍貴的寶貝,銀色面具下的眼睛也露出濃烈的柔情來,沙啞的聲音輕的像風吹過。
“以后,換我保護你。”
……
一覺醒來,天已經蒙蒙亮,蘇念兒起身穿好衣服,而無名已經不在了,不過她知道,他就在附近。
“蘇姑娘,您起了嗎?”春蘭聽到殿內的響動,便帶著宮女前來伺候蘇念兒洗漱。
平時她不允許她們擅自闖入,都要得到她的允許,她們才可以來伺候。
蘇念兒坐到梳妝臺前,才道:“進來吧。”
經過昨天發生的事情,宮女們做事都小心翼翼,在她們的心里,蘇念兒已經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了,她們不敢惹她生氣,怕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春蘭還是那么穩重,她吩咐宮人將新做好的衣衫拿來,讓蘇念兒挑選。
“蘇姑娘,這是皇上命人剛做好的新衣裳,您來看看。”
宮女們將華麗的衣衫齊齊的展開,蘇念兒抬眼望去,每一件都是光彩奪目,很配蘇念兒火辣的性格。
上面精致的做工,繡花的款式,都是照著蘇念兒的喜好來定制的,她看了幾眼,笑了起來,“不錯,奴家喜歡。”
說著,她指著其中一件海棠紅的裙裝,“今天就穿這個吧。”
“是!”
春蘭和宮女們一起伺候她更衣,直到梳妝打扮好,蘇念兒才道:“今日我要出宮一趟,你去給我備馬吧。”、
春蘭愣了片刻,道:“是,姑娘要去什么地方,奴婢要知會皇上嗎?”
蘇念兒斜了春蘭一眼,她忙低頭道:“那……姑娘身子金貴,奴婢給您準備馬車吧……”
“你是聾了還是怎么著,我讓你備馬,馬!知道嗎?”
蘇念兒打斷春蘭,春蘭忙點頭下去準備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對春蘭兇,可她半點也不能示軟,誰讓她面對的偏偏是自己的舊仆呢,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春蘭都會告訴北宸風,所以她做什么事,都沒有打算要瞞著他。
蘇念兒整理了下衣衫,正大光明的走出了君宵殿。
一路順著出宮的路經過幾道宮門,路上的宮人都恭恭敬敬的對她行禮。
特別是宮里沒有地位的妃嬪,見到她更是有幾分畏懼,都很不到繞道走。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這樣一來,這些閑雜人等就不會來給她找事了,她只要找需要對付的人就可以了。
蘇念兒冷冷一笑,扭著腰肢走著,凡是她走過路過的地方,皆失去了顏色,她就是這么的妖嬈奪目,蠱惑人心又讓人有些害怕。
正走著,一個魯莽的宮女就這么撞了上來,手中的籃子就這么重重的撞在了蘇念兒的肚子上。
一陣青疼,蘇念兒下意識退后,捂住了肚子,可一秒,她猛然想起,自己已經沒有孩子了……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蘇念兒抬眼去看那個小宮女,她穿著破舊的宮服,想必是個低等的宮人,手中的籃子里裝著這種臟衣服,撞得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宮女嚇的跪在地上道歉,根本顧不上去撿東西,可這聲音蘇念兒怎么感覺這么耳熟……
“奴家可不是什么娘娘。”蘇念兒回了一句,那宮女聽到她的聲音,有一瞬間的愣住,然后猛然抬頭,“啊!”
一聲尖叫,叫的蘇念兒都嚇了一跳!
不是因為被叫聲嚇到,而是因為這個宮女。
竟然是郁含煙,北冥羽的皇妃郁含煙!
她怎么在這里!
“你是……宴無雙?”
郁含煙跌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她幾乎骨瘦如柴,在雜役房這幾年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哪里還有半點皇妃的模樣?
“你……”蘇念兒忍不住開口,“奴家不是雙妃。”
郁含煙驚魂未定,又仔細的看了下蘇念兒,這才發現自己眼花,低頭道:“對不起,奴婢認錯人了。”
蘇念兒的心里有些難受,當年因為北冥羽的事情,他的全家都收到了牽連,但是他的母妃依舊坐在太后位,而他的皇妃卻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太后為什么沒有保她,是因為權力不夠嗎?
蘇念兒只是站著,沒有說話,然后過了一會才笑起來。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誰會保護誰呢,自己能留下一條命已經是不錯了,哪里還會想得到其他人。
“該死的小東西,你是不是有闖禍了?看我回去不打斷你的腿!”
遠遠的一個小太監朝這邊跑來,那太監看到蘇念兒的時候嚇了一跳,忙跪在地上道:“蘇姑娘,是不是這賤丫頭沖撞了您?您放心,小的回去定好好教訓這狗奴才!”
“不必了。”蘇念兒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是她內心的松動。
畢竟從頭到尾,郁含煙都是一個受害人,她們無冤無仇,她不想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郁含煙愣愣的抬頭,看到蘇念兒離去的背影,這背影和當年的宴無雙一模一樣。
“還不快給我起來!今天算你運氣好,要是惹怒了蘇姑娘,整個雜役房都要為你陪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快起來!”
小太監不知道何時站了起來,他抓著郁含煙的頭發不停的用腳往她身上踹,直到郁含煙被她拽起來了還是忍不住怒火要對她毒打。
郁含煙撿起了地上的衣服,快速的離去。
小太監跟在她的身后,剛走幾步,從不遠處飛來一顆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腦袋上。
還來不及叫出聲,就一把撞在了石階上,昏了過去,一灘血水從腦后溢出,當場喪命。
黑色的身影追上了蘇念兒的腳步,紅色的身影利落的上了馬,颯爽的英姿迷住了宮門守衛的心。
大家還沒回過神來,一抹黑色的身影也落到了馬背上,只聽一聲鞭策,馬兒雙雙飛快的沖了出去,只留下一陣飛揚的塵土。
高高的城墻之上,兩人迎風而立,北宸風青衣便裝和孟元站在一起,看到一紅一黑同時離去的倆個人。
只道一聲:“備馬。”
孟元便準備了兩匹馬,北宸風躍身而下,穩穩的落在馬背上,
朝著蘇念兒奔赴的方向疾馳而去。